张岚显然并不知道黄怀德和许秀冰的一段过往,其时她刚刚放下汤杯,便随意说:“许医生去广州出差了,那边有个培训研习班。”
“噢……”黄怀德松了口气。
张岚对黄怀德的印象不差,她只是奇怪,黄医生的年纪看上去不小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妻子孩子的,莫不是还没有结婚。
不过,听说他在急诊那边可是一把业务好手,系主任赞誉有加,这人长的也不错,看上去家境很不差,怎么在婚事上拖拉了呢。
张岚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她想到了自己的人生,此生几乎无望,灰暗暗如同北方经年的屋瓦。
她是个寡妇,那个倒霉的丈夫,偏偏在结婚的当日被车撞死了。
可怜的一副好皮囊,落得个“克夫”的名声,在惠州那边,都没有人敢于上门提亲。
现在的医院里,倾慕她的青年医生大有人在,甚至有几个偷偷写信,信的内容大胆而火辣,看的她的心房怦怦乱跳,好几个夜晚浑身发烫,蹬开蓝色的棉被,无法入睡。
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影响了人们的感情表达方式,街边有时候可以看到外国情侣毫无顾忌的亲吻,有俏皮的总结说:“当街乃发生。”
她不能确定写信人知不知道她的过去,能不能接受这样的过去,即便是写信的青年医生能接受,那他的家里人呢,他的亲戚呢。
方方面面的顾忌,张岚在每一个无眠的夜里,黑暗中睁大美丽分明的眼睛,迷茫而无助。
她的人生,何去何从。
那几个写信的青年医生,她有的认识,有的打听了也多少知道,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的眼前,院门口,回家路上,甚至来找自己看病,形形色色的方式接近自己。
张岚想起这些,不由失笑,这些人,她一个也不喜欢,更不用说她为什么要为不喜欢的人陷入命运的泥沼。
怎么可能。
当然不可能。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主菜牛排上了之后,又花了半个小时,终于在临近夜里八点多的时候,从“明华轮”离开。
夜色微凉,月华如水。
两人在淡淡的晚风中,被吹起衣襟,海波如鳞,远处的海岸线如猛兽的足,匍匐欲出。
张岚的发丝被风吹的凌乱,视线有些看不清楚,她感到寒意,抱着胸,身子发紧,脸色愈发白净,窈窕的身材看着朦笼而曼妙。
黄怀德脱下大衣,给这位偏生爱美的女医生披上,她内心是抗拒的,但被一双强有力的手所控制,不得已迎接了这份温暖的表达。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昏黄色的路灯下,像极了一对约会中的情侣,男的潇洒,女的美艳。路上有些行人,多是成双成对,快过年了,路上张起了红色的灯笼,一串串,像是糖葫芦,散着柔和的光,很是喜庆和温暖。
隐约能看到几排整齐的白色厂房,起伏的山峦。
蛇口这几年的变化很大,这个毫不起眼的海边村落,成片的芭蕉树,荒芜没有人烟的地方,海域水深,非常适合修建良好码头。
张岚回到宿舍,心情很长一段时间平复不下来,她的衣襟,仍残存着黄怀德的气息,和舍友们打闹后,灯熄了,闭上眼睛,翻了几次身,孤枕难眠。
黄怀德在桌台发现了一封信,估计是同事们替他收的,拿起来一看,熟悉的名字,“张霞”,他撕开细细读了一遍,其中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内容很简,张霞居然邀请他去石家庄做客,短短几句话,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黄怀德拉了电灯,闭着眼睛想了半晌,拿不定主意,他猜不出张霞的意思,让他去石家庄,做什么呢,有什么必要呢?
话又说回来,对这个爽利漂亮的北方姑娘,黄怀德还是很有好感的,母亲和奶奶一直在催婚,这周要回惠州去相亲,母亲介绍了一个,奶奶介绍了一个,一共是两个,黄怀德一想就反感,这两个啊,家世是很好,据说长的不怎么样,要不是现在母亲和奶奶着急了,怎么也不会找这样的!
刘丽华也比她们强!
黄怀德思绪飘得很高,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许秀冰的感情渐渐撤火了,有夫之妇,何必反复惦念呢。
记得有个朋友说过,热恋中的人,都是神经病。
黄怀德觉得自己这病快好了,虽然是暗恋,却也像是发了疯。
今晚的张岚,让他倍感亲切和适意,随即又想起她的“克夫”名号,再想想家里的父严母律,爷爷的名望,奶奶的絮叨,他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其他想法。
他绝不可能娶这样的一个女人回家,即便和她在一起再温馨,再合宜!
黄怀德在床上狠狠的摇摇头,摆脱了方才颇为出格的想法,他拿不定主意,到底是去石家庄还是不去?
第二天一早,晨曦的阳光直射进来,打在他憔悴的脸上,心中的某颗弦被拨动了,他一跃而起,赤着双脚站在地上,向着窗外挥舞拳头。
扬起头,骄傲的说:“等着我。”
他决心要去了。
旁边的两个正在睡觉的舍友被震醒了,抬眼一看,心道这小子是不是发神经,抽风呢!大清早的冒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