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的春天,这是深圳特区进入第四个春天,高大的木棉花开,玫红的柔色花瓣,落在墨绿色的初春的嫩草叶丛中,有一种古典而喧腾的美丽。
木棉的枝干纵横,交错,弯曲的形状,很像是伸展双臂欢呼的战士,他们得胜归来。
深圳的春天,静静地来,也悄悄地走,时间很短很平。如同白居易的诗句,“花非花,雾非雾,天明来夜半去。”
这是一种惆怅而寂寞,悲伤而失落的情和色感。
繁树似锦,春花烂漫。
黑而湿润的树皮,像铁一般的肃穆。
南方的树,却是一年四季都醒着。
清凉的风,和煦的光,被人们所感知,清晨的鸟叫,啾啾而鸣,欢朋唤友,自在得意,却是聚散飞快。
深圳的春天,似乎比其他任何地方的节奏都要快。
黄怀德到新单位报道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有时上下班的闲余,他会静静的感受四季的变幻,这是他在深圳的第一个春天。
许秀冰在门诊楼,而他在急诊楼,平时不得相见。
去年的第一次见面,可能是因为结了婚的缘故,许秀冰开朗了很多,对他也不是很排斥,反而主动打声招呼。
当时跟在许秀冰身旁的一位年轻女医生好奇的问,这是谁啊。
他听得许秀冰淡淡说了句,一位朋友,最近刚调到咱们院来。
语气很轻很平,很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个时候,黄怀德就知道了,他在她的眼里,微如尘芥。
她的心,已经纤尘不染。
倒是和她在一起的女医生对自己很热情,多说了几句。
后来,他才听同事们说起,这位女医生名叫张岚,岁数不大,也就二十二岁,比他小了三岁,据说是个寡妇。
“寡妇”这两个字把黄怀德吓了一跳,这么年轻的寡妇,怎么回事?
后来打听到了,张岚原本是惠州某医院的医生,还是医院的院花。她毕业后就在家人的介绍下,和当地巢丝厂的国有职工订婚了,结婚的当天早上,那位不幸的男人,被车撞死了。
张岚变成了寡妇,生活很难堪。
因为受不了当地人的戳戳点点,说她是克夫命,索性就来到深圳,换个环境,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大伙多是不同地方来的,没有人会指摘于她。
黄怀德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这张岚还真是有点眼熟,有一次大地方来的医院专家做培训,好像见过这么个人。
漂亮的女性,总是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这段时间里,他默默地关注着许秀冰,哪怕每天能够看到一眼,内心也是极满足的。
但有些日子,他有足足一个月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又不愿意明白的去问,便找到张岚。
两人平常的业务有交集,主动邀请吃个饭,去外边逛一逛,也不算贸然。
张岚很开心的接受了邀请,两人便在下班后去蛇口那边上了明华轮,也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海上世界”。
两人登船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叫来侍应生随意点了些海鲜,相处的氛围便安静下来。
红蜡烛的柔光下,黄怀德有了闲暇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医生。
张岚长的很有特点,面部的曲线分明,颜色冷冽,皮肤很白,脸色透着微红,一头漂亮的直顺长发,如瀑布般泻下。
她穿着粉嫩的公主裙,纯白色小毛衣在衬里,牛仔裤勾勒出完美的腿型,很有种西式高冷范。
现在的国人,大多接受不了这样的风格审美。
但在黄怀德看来,尤其是灯下看女人,更添了三分容色。
他受父亲的影响,家里还有些西式资产主义的图画糟粕,对这样的打扮和冷淡模样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喜欢。
“张岚,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你以前来过吗?”
侍应生走后,黄怀德立刻问道。
张岚浅浅一笑,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她说:“我也是第一次,托你的福。”
两人没营养的说了几句业务上的话,这时候开胃菜已经端上来,一小盘生蔬,很快汤也到了,黄怀德点的是一份奶油汤,张岚喝的是清汤。
“张岚,许医生最近怎么见不到了?”黄怀德放下银色的餐叉,小心翼翼问。
他的动作优雅而标致,自小受到父亲西式风格的教育,每一个用餐步骤都得体而又有绅士的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