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2)

嫁魔 杨溯 2911 字 1天前

“清和那个老家伙还没回来?”

“短时间是回不来了,”清式道,“清和师弟提出‘为何妖魔发辫浓密,而凡人修道发辫逐日稀少’之疑,日前无方山已为师弟打开紫极藏经楼,所有典籍均可调用,供其一观。”

清明一口酒喷出去,“这也行?”

清式笑容不改。

“罢罢罢,”清明道:“我还有一事不明,戚隐你收回来也就罢了,云岚此子非妖非魔亦非人,甚为怪异,怎的也把他弄进来?”

“正因他三者皆非,才要收他入山嘛。”清式揣着袖子回屋,笑眯眯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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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青山上挂一轮水红的日头,山坳子里还黯沉沉的,虚虚笼着一团雾。肥猫在屋里头睡觉,呼噜声震天响。

戚隐练剑练了两个月,还停留在站在地上胡乱扑腾的阶段。

清式那个老胖子说“数月必有所成”倒也不算骗他,毕竟这个“数”可以是一二三,也可以是千百万。为了练成御剑术,他每天清晨都去思过崖静坐,把这秃毛扫帚往崖上一放,盘腿坐下凝神聚气,一坐坐一个时辰,只期盼秃毛扫帚动上一动。结果憋了半天,除了屁什么也憋不出来。

道法一途,分剑法、咒术和符箓三样。咒术因为山里没有专攻的长老,凤还山的弟子都不通咒法。符箓简单,只要背诵符纹,学点儿画画的本事儿就行。剑法又分御剑术和剑技,剑技也容易,十八岁的青年人,扎马步练腰马都不在话下。只有御剑术让他犯了难,不会御剑术,就不能叫做剑仙。戚隐一开始把责任推到扫帚身上,一狠心花了老大一笔银两下山买了把铁剑,日日练习,可还是没什么用。白花了一两纹银,那铁匠还说这剑是著名剑仙佩剑的高等仿冒品,当今道士几乎人手一把。

戚隐意兴阑珊地坐在门槛上包手,练得太狠,铁剑的把又粗糙,手上的茧子都磨破了,稍稍握握拳便疼得他龇牙咧嘴。听说无方山有那种往伤口上一涂就愈合的灵药,可惜他们凤还山穷,丹药师叔又不见人影儿,受了伤生了病都只好自己捱着。

抬头看前面,扶岚坐在四脚小方凳上搓衣裳,襻膊把袖子系到肘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这小子一身细白,日头也晒不黑,山里的女娃娃都喜欢他。对面的红漆板门咿啊一响,钻出一个穿着梅子青小襦的姑娘来。

“岚哥哥,这么早就起来洗衣裳呀?”桑青托着两腮痴痴地看扶岚。

扶岚枯着眉头细细搓衣袖,衣裳好多,洗不完。

他人好,拜托他干啥他都干。门派里的人逮着他欺负,今儿让他扛着他的钉耙去耙菜园,明儿让他扫山阶。原先只是云知会拜托他洗两件衣裳,后来衣裳越堆越多,前日戚隐打眼一瞧,竟发现里面还混着清明那个刀疤脸的臭袜子。

敢情全门派的脏衣服都在这儿了,戚隐看不过去,扛着盆儿把衣裳一件一件还回去,让他们自己洗,结果扶岚这个呆瓜以为戚隐把脏衣裳当成干净衣裳送回去了,又一家一家把衣裳讨了回来。

桑青乜了戚隐一眼,哼道:“你这小子就知道偷懒,怎么不帮帮岚哥哥?”

戚隐举起缠着绷带的双手,“我手伤了,不能下水。你手好好的,你帮帮岚哥哥吧。”

桑青头一撇,不理戚隐,歪着头望了会儿扶岚,越看越觉得好看,白生生的脸黏着几缕头发,玉做的似的。

她手上沾几滴水,洒在扶岚脸上,笑道:“岚哥哥,歇一会儿吧。”

扶岚抬起手来挡了一下。

“你也来浇我呀!”桑青从大盆里捧起水来浇他。

扶岚愣了下,问:“我浇完你你就走吗?”

桑青噘着嘴,“我玩儿高兴了我就走,哼,你就这么想让我走呀?”

“那我浇你了。”扶岚说。

戚隐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扶岚端起旁边的清水盆儿,兜头往桑青身上浇了下去。一大盆水通通浇完,桑青整个人成了淋淋漓漓的水人儿,嘴巴一张,吐出一截小水柱来。

戚隐惊在当场。

扶岚放下盆儿,问:“都浇完了,你高兴吗?”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桑青一抹脸,哇哇哭了起来。

“云岚!你去死吧!”桑青站起来,“啪”地一下狠狠打了扶岚一巴掌。

扶岚被她打懵了,捂着半边脸呆愣愣地看她跑回了屋。

“哥,你太牛了。”戚隐走到他边上,掰着他下巴看他的脸。这小子脸嫩,一打就是五个手指印。戚隐问他:“疼不?”

扶岚枯着眉头垂下眼帘,满脸沮丧的样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何止是错,简直是大错特错,这样下去打光棍一辈子没跑了,戚隐这么想。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没忍心说出口,便道:“没事儿啦,一会儿给人家道个歉就完了。”

扶岚重新坐下来洗衣裳,搓衣板支在大盆里,浇了水搓,皂角沫子浸没了手掌。他道:“可能因为我太笨了,小时候在南疆,大家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这不有我吗?”戚隐勾住他脖子,“而且你哪里笨,你看你御那个钉耙御得多溜,嗖嗖满天飞。我这儿磨蹭了俩月了这破扫帚烂铁剑半点动静都没。”说着叹了口气,“肥猫说这玩意儿靠顿悟,这也太玄乎了吧,连条门径都找不到。该不会等到我一把胡子了,连个御剑术都学不会吧。”

扶岚低头想了会儿,“我可以帮你。”

“别跟我说是双修。”戚隐开玩笑。

扶岚把衣裳晒好,在清水里洗干净皂角沫子,用衣襟擦干净手,抬起眼,墙角的钉耙忽然震动起来,蜂子一样低鸣。戚隐扭头看,钉耙忽地立起来,飞到二人身前。扶岚上了钉耙,朝他伸出手。

戚隐抱着扫帚站上去,钉耙缓缓升高,载着他们飞向远山。底下的排排瓦房越来越小,人也像蚂蚁似的,山峦起伏,茅草屋子星子一样散落其间。戚隐看见山腰的菜园子,山顶胖掌门的茅屋,思过崖下成天趴在那儿打呼噜的塞外狼王。

他们越飞越高,白云盘旋在腰间,白鹤从身边扑着翅膀飞过,天风刀子一样刮脸。这厮莫不是突然开窍,御钉耙带他兜风,想要诱他入港?戚隐大声问他:“呆哥,飞这么高干什么?你带我兜风吗?”

“记住,‘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若万物在汝,则万物可御。”扶岚声音不大,却真真切切传进戚隐耳朵里,仿佛是耳畔低语。

“哦。”戚隐抱紧扫帚。

“那么,开始了。”扶岚道。

忽然后心被扶岚一推,整个人向前扑入天风,戚隐一惊,转过头来不可置信望着扶岚,那家伙负着手站在风里,垂眸望着他,眼中似有神佛一般的漠然高远。

“扶!岚——”

戚隐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身子急速下坠,天风吹鼓着他的衣裳,像有无数鸽子钻入他的衣袂。他就不该信他,这个人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