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冷着脸,喝完了一碗七宝五味粥,就了些小菜,几颗脆绿腊八蒜,不肯多留,颤颤巍巍回了房。
何姨娘愁容满面,因着节日,也因着这些天来苏汐未曾为难于她,勉强对她笑了笑,少滋寡味地用了些饭,说了几句体己话,亦是回了房。
人走桌凉,苏汐瞧着冷清的桌面默默不语,招人端了一碗油泼腊八面,红彤彤的,臊子炒得油亮,瞧着喜人。半碗下去,鼻尖冒了细汗,连空冷的心里都暖热起来。
怪道苏浅总不肯乖乖用膳,合府吃粥的日子,总要缠着她偷偷做一碗腊八面,还要加些辣子,端了碗,连汤汁都要吸溜干净。
讨要着来亲她时,冬日的唇竟也滚出火热……
苏汐倏地眨了眨眼,散去脑中思绪,起了身,下人便开始收拾。
腊月十叁。
距离苏浅上次来信,已有将近半月。
苏汐轻轻蹙着眉,将压在桌头的信纸抽出来翻看。
“崔嵬山地势险要,山间隘束之路叁十里,连山绝岭。头顶一线青天,栈道凌空穿云,随山势旋转……”
“一侧千尺奇峰悬崖绝壁,一侧深谷涧壑万丈深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实属天险……”
苏浅一路追查至此,即便知晓她身手绝佳,然而地势险要,惊心动魄,苏汐仍不可避免地忧心。
尤其近日,她连书信亦未曾寄来。
一连几日,苏汐都心中不安,神思不属,再未等来只言寄语,不由忧心忡忡。被动等待的滋味太过难熬,她遍阅典籍,崔嵬山势,了然于胸,可未置身其间,未伴着苏浅,仍是觉此心空悬。
腊月十八,大寒。
漫天飘雪,大雪封山。
崔嵬山闭塞不通,无人问津。传言行于其间,黄鹤不得飞渡,猿猱愁于攀援。行人面壁贴腹,屏气挪步,稍有不慎,即得纵跃深渊。
又言前日腊月十六,一行于峭壁的乾元女君于危急之际救得一单薄女子,跌身坠崖之际,只来得及托那女子给家中亲姊带句嘱托——
“愿子余生安好,勿念。”
回音渺渺,凄容含笑,撒手身绝。
消息传来,苏汐失手打翻桌边琉璃盏,盏中汤汁四溅,湿了天青色襦裙下摆,洇成深沉的蓝。
苏汐面色苍白,心口一阵疾痛,跌伏桌沿。
“苏浅!”她恨得咬牙痉挛,恼那人临死还要如此伤她,可是想激她随她而去?
可消息尚未辨得真假,苏汐按捺住喉中滚涌呕血,强自镇定下来。
于是第二日黄昏,苏府门前牵来一匹通身雪白千里良驹,一青色身影翻身上马,打马而去,溅起雪粉无数,再未回头。
腊月二十四,小年。
苏府冷冷清清挂上几个红灯笼,稀稀拉拉放了几响鞭炮,府门紧闭,不闻人语。
崔嵬山脚下客栈,迎来一位风尘仆仆的女子。兜头风雪帷帽,裹狐貂轻裘,披星戴月,满脸倦容,在寂浓的夜色里,将几粒金稞摆在柜台。
“上房,热汤……敢问掌柜,近日可有女子出山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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