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没有让自己失控太久,很快她就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异常冷静。孙杰一直等在门口,倒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出来。
“你没事吧?”
“呵呵,我能有什么事?我又没有以前的记忆,我没感觉的,刚刚可能是吃错东西了,还有我最近大姨妈快来了,情绪比较急躁,刚才对你语气重了点,不好意思啊。”她并未看他,说话的语气没有情绪,更没有感情。
到了这个地步,孙杰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对于孩子的事,他多少是存了私心的。
“我回去了。”她拿了包包,就准备走。
孙杰没拦着她,只是跟在她的后面,说:“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有司机。”
她走到包间门口,孙杰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其实,我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程旬旬没有回头,只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说:“嗯,反正我什么都忘了,心里不会有感觉的。”她说着,抬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胸口,笑道:“我不怪你。”
她说完,就拉开门快速的走了出去,离开之前,还轻轻的把门关上,礼数十足。
孙杰立在原地,长长的吐了口气,像样子程旬旬暂时不会回爱丁堡了,怕是要不太平了。不过他们的日子,也从来没有太平过。
程旬旬上车之后,什么话也不说,既没有说回家,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司机在路上转了几圈之后,就回了家,把车子停在楼道口,默默的熄了火。然而程旬旬并没有下车,她依旧保持着上车的姿势。侧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机自然不会打搅她,就这么安静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旬旬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了,她有些恍惚,司机冲着她微微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谢谢,麻烦你了。”程旬旬只说了一声谢,就下车回去了。
程旬旬回去之后,只跟米涞打了个招呼,其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进了卧室。
……
小诺眉尾的伤口是他不小心撞到的,伤口明显,带回去之后,安盺和何嘉莉都注意到了,不免就要问一问。
“怎么那么不小心?幸好没伤到眼睛。”何嘉莉蹲在小诺的跟前,轻轻的摸了两下,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怎么心血来潮带小诺出去玩?也不是双休,非把他从幼儿园接出来。既然带出去,也不好好照看着。”
小诺张嘴,一副要说话的样子,却只是个大喘气。周衍卿在跟他吃晚饭的时候,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他说:“这是爸爸跟你开的一个小玩笑,就看你聪不聪明,能不能从坏人的手里逃出来。其实小程姐姐对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安排过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她不是坏人,知道吗?”
“是吗?”小诺嘟嘟嘴,说:“可是爸爸我吓着了,这几天能不能跟你和妈妈一起睡?”
周衍卿想了想,说:“只要你不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答应你。”
“好,一言为定。”他说着,就伸出了手。
他还算是个听话的孩子,再说周衍卿就在旁边,他自然什么也不会说,默不作声的站着,听奶奶数落爸爸,心里喜滋滋的。
何嘉莉上上下下看了看,说:“没伤着其他地方吧。”
小诺乖乖的转了一圈,笑嘻嘻的摆摆手,说:“没有没有,奶奶,我好着呢。”
“你看你脏的。走,奶奶带你去洗澡。”
小诺听说要洗澡,一下凑到了周衍卿的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说:“我要爸爸给我洗,爸爸你给我洗,好不好?”他说着,仰头看着周衍卿,并一个劲的冲着他眨眼。
“好。”周衍卿看的出来他这眨眼的潜台词是什么。
安盺就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们。
准备上楼回房的时候,小诺又跑了过来,拉住了安盺的手,说:“妈妈你也一起,爸爸没经验,我怕他洗不干净。”
说完,就拽着她跑向了周衍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蹦蹦跳跳上了楼。何嘉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微微的笑了笑。
隔天清晨,米涞过来敲门,程旬旬给她开门的时候,嘴巴上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
一张素净的脸,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她开了门就转身进了卫生间,说:“我准备去看陈聿简,今天就不去上班了,公司有什么特别的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米涞站在卫生间门口,想了想,说:“旬旬啊,你别嫌我烦,我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昨天从酒店回来到现在,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昨晚跟孙杰吃完饭回来,就直接回了房间,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别自己藏在心里。”
“我没事啊,你想多了,你赶紧去公司吧,再拖一会就迟到了。”程旬旬一边说一边低头洗脸,她抬起头,脸上满是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等我再弄清楚一点,会跟你说的。”
程旬旬吃过早餐就联系了周衍臻,中午之前就到了山间的别墅。
陈聿简的伤势,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他脸上的伤口比较明显,腿脚都没什么问题,身上有两处刀伤。
程旬旬到的时候,他在花园里跟周衍臻下棋。
“兴致那么好?”她微笑着过去,站在旁边看他们两个下棋。
周衍臻笑了笑,说:“你兴致也不错啊,那么早就过来,怎么?公司那么闲?我记得青山观景台的项目,还没有拿下来吧?”
“还没有,不过我昨天已经成功的阻止了周衍卿签约,这算不算是成功的第一步?”
“噢?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旬旬淡笑,说:“那当然是个好办法了,我绑了他儿子,你说好不好?”
两人闻言,反应大不相同,陈聿简刚要落子,听到她的话,一下就顿住。周衍臻哈哈的笑了起来,并拍了拍手,冲着她比了个大拇指,说:“好,不但好,而且非常厉害!周衍卿对这儿子的保护可是非常全面,你是怎么把他弄出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那他现在在哪儿?”
“我把他关起来了,已经饿了一天一夜了,太不听话,烦人。”程旬旬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陈聿简的身上。
他捏着棋子,停顿了好一会,才落了下去,却放错了。周衍臻见着,再次笑了起来,说:“老弟,你这是故意放水让我呢,知道赢了我一个早上,觉得不好意思了?”
落子无悔,一步错,满盘皆输。陈聿简输了,一败涂地。
周衍臻笑着说:“现在知道,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了吧?不过你也别臭着一张脸,一个上午你才输了一次,我都输了好几次了。下棋而已,娱乐嘛,不用那么认真。”
他说着,站了起来,说:“行了,既然旬旬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我进去休息一下。这个点过来,午餐就在这里吃吧,我去跟厨房说一声。”
“谢谢。”程旬旬冲着他微微一笑。
周衍臻走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陈聿简的肩膀,便进了屋子。
程旬旬坐在了周衍臻之前的位置上,同他面对而坐,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陈聿简微低着头在收子,并没有看她,说:“你这样做是不是冲动了一点,绑架是大事,惊动的人太多,到时候被一些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会很麻烦,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孩子跑了,我把他弄丢了。”程旬旬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像是在试探。
“找了吗?”
“没找到。”
陈聿简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她的目光,“你没跟我开玩笑?”
“当然。我为什么要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其实我也没找,反正是周衍卿的儿子,没了就没了,那是他跟安盺生的,我特别讨厌,没了我更开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默了半晌,才收回了视线,继续收子,说:“你回爱丁堡吧。”
“怎么?你这是要给我收拾烂摊子?”程旬旬挑眉,笑问。
“我来处理,你马上回去,这里的事情你别管,再也别回来了,无论以后谁给你打电话,都别回来了。”陈聿简说的认真,神色淡定,没有丝毫波动。
她笑说:“你这是要我畏罪潜逃?有用吗?”
“放心,我不会让事情牵扯到你的身上。”
“然后呢?没有其他要说的吗?小诺不见了,五岁的孩子不见了,你说会怎么样?”程旬旬微微凑了过了去。双手捧着下巴,目不斜视的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兀自收拾棋盘,程旬旬没有太多的耐心,伸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陈聿简抬眸,两人对视。
程旬旬说:“他不见了。”
“我知道。”
“你没有别的要说的?”程旬旬眯了眼眸。
陈聿简深深看了她一眼,终是发现了她的异常,反问:“你想说什么?”
“如果小诺真的被人拐走了,或者死于非命,你对得起我吗?是不是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亲生儿子的死活,就跟我没关系了?”她压低声音说。
陈聿简眼眸微动,“谁告诉你的?”
“所以,周衍卿的儿子是我生的,你一直知道,你们一直都知道,而你们故意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周衍卿怎么害我,却不告诉我,我和他有个儿子!为什么?”
“你自己想起来了?”他还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程旬旬略有些恼怒,眼底已经有了一丝薄怒,“我怎么知道这很重要吗?如果是别人告诉我的,你想说这个别人是骗我的是吗?那如果是我自己想起来的呢?你又想如何?”
“你想怎么样?”陈聿简倒是十分平静,起码比孙杰要淡定多了。
“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如果你想抢回这个孩子,老实说很难,既然如此,你知道或者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又能怎么样?知道了,骨肉分离只会痛苦,还不如不知道。”
程旬旬松开了手,冷不丁的笑了起来,“是啊,就像昨天那样,就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的把那个孩子抓回来,恶狠狠的对待他,然后让他恨我厌弃我。所幸人是找回来了,如果找不回来,我知道真相之后,你说我会怎么样?”
陈聿简说:“你父亲也同意不告诉你。”
程旬旬终是忍不住,扬手一把将桌子上的棋盘整个给掀了,猛地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茶杯,泼了他一脸的茶水。
她泼完就准备走,陈聿简迅速的扣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你冷静点,别冲动。”
“你放心,我冷静的很!”
“孩子的事,你先不要乱来,你现在抢不回来的。”
“放手。”程旬旬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
“我会帮你抢回来。”他依旧不松手。
她哼笑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小诺在他们那边会很安全。”
“是啊,安全到他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他嘴里叫的那个妈妈,是别人,我只是姐姐,一个保姆姐姐。”她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忍了回去,伸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颤着声音,说:“没关系,反正我没有记忆,我不难过,也不伤心,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啊,她是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人,她怎么会有感觉呢?就算亲生儿子在她面前死掉,她都没有感觉吧!她觉得自己很可怕,没有记忆的人真的很可怕!
“你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更不会去抢孩子,我要走了,再见。”她说完,就低下头快步离开了。
周衍臻叫了她两声,她只说公司有事,要马上回去,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周衍臻的司机再次把她丢在了闹市区,她在路边站了很久,就打车去了幼儿园,因为她来过一次。这一次进去倒是比第一次简单了一点。
这一次,她只站在窗边,一眼就在十几个小孩子里看到了小诺的身影,他正在玩一个小女孩的头发,小家伙很顽皮,扯了一下之后,立刻面无表情的坐端正,仿佛在说不是我。
她的嘴唇微动,抿唇微微一笑,心里异常难受。
这竟然是她的儿子,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