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恩扒着他衣领纯良无辜地喵了一声,但还是被无情地带进了浴室。
忽然生这么场病也有些出乎希瑞尔意料。不过除了发烧与虚弱些又没有别的症状,比起受寒感冒倒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事之后精疲力竭的放松,从而引起身体自然的反应。所以有时候你不以为意的,并不代表它对你完全没有影响。
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精神要好很多。之前萦回的那种汗涔涔又醒不过来的感觉自然而然消褪不少。抓着克洛恩在热风口翻来覆去晒,拿梳子把蓬松炸开的毛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捞起猫准备去外间开酒柜喝点酒。
打开门刚迈了一步,脚就停了。
希瑞尔对于私人空间没有太多的苛求,也没有非常严苛的“领地”观念。管家与仆从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自然了解雇主的喜好,例如什么时候能打扰什么时候不能。他本来就过得很僻静,会上门的都是能被他包容的人,换句话说,不为他在意的人根本找不到见他的门路。所以在看到蓝斯坐在客厅里毫无客人模样开他的酒翻他的书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也没有什么领地被侵犯之类的感官,或者说,他此刻没有任何情绪。
在看到这个人与沉沦在之前的噩梦中比起来,忽然就觉得也可以接受了——虽然这两者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茶几上还剩小半瓶的红酒出自他的私人酒庄……希瑞尔觉察的时候又默了片刻。在那一柜子的各式顶尖奢侈收藏中准确无误地挑选了一瓶实际并不算出色的……果然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吧。
他的酒庄的产量并不多,因为一直用的是古法酿制,气味浓郁醇厚不足,事实上希瑞尔一直觉得口感欠了些,更适合女士的口味,因而每年除了送人之外,也只是意思意思收藏了最好的那一批次。不过既然注意到了……希瑞尔开酒柜,看了圈,在偏上的地方找到05年的那批次,摘下一瓶走到沙发边。
希瑞尔开了酒,倒了两杯,顺手捞起克洛恩的专用酒碗给倒了半碗,递到克洛恩身前,一点都不觉得给猫喝酒有什么奇怪的。他拿起酒杯靠坐到沙发上,才看向对面自他出现起就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人,声音徐缓又懒散:“你来做什么?”
蓝斯面上带笑,大概是因为坐在这的时间够长,起身拿酒杯的时候动作有些慵懒,姿态熟稔自然,一点也没当自己是客人。
“来陪你过节呀,”悦耳的声线带着余韵,语气虽然轻软,但就像深海的波涛般绵长悠远,淡淡的笑意让话语失了几分真意,就像是开玩笑一样,“毕竟,有些人一直是一个人。”
希瑞尔抬头又看了他一眼。只是眼神与心情一样,并没有带上任何情绪。
“本来以为能收获些好感度也不一定?”他笑道,“大概是时机不对,或许得到的是负感?”意外的……直白。
有些人的气场真是奇怪。他能在你的视野里安静低调得如同一个装饰的花瓶,但当觉察自己在你是空白一片的时候,瞬间又张牙舞爪起来,直到牢牢占据你所有的视野才好。
希瑞尔的眉梢微微上扬,弧度格外浅,就跟他平淡的语气中微弱的讽刺一样波澜不起:“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这话?”
金褐色头发的男人抬起下巴,这叫他犹如神赐般俊美的颜貌更显出一种倨傲的气势,语气带着笑但又有笃定不容反驳的意味。
——“所有者。”
希瑞尔平和地嗤笑一声:“醒醒。”
他没有力气。连分散一丁点注意力给别人就已经很不容易。对于某个人不请自来,以及过分大言不惭的可笑言论,他觉得或许过后——彻底退烧恢复正常之后——就会暗自恼怒得恨不得杀人。但他现在真的没有力气。
*
希瑞尔渡过了最匪夷所思的一个圣诞节。
并不是说这几天有多么惊心动魄翻天覆地,只不过与这么一个人过节是他完全难以想象的事。在这之前,他有多少次想找机会彻底杀掉他一了百了——甚至说此刻他都不一定放下了杀心,然而事实是他却放任这么个人接近他的生活……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来,自从公爵夫妇离开之后好几年,每逢这种节日女王都硬拉他留在王庭,长大之后就是满世界乱飞了。在哪过圣诞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没有需要陪伴的亲人,也没有愿意递出一份注定被拒绝的邀约的友人——或者说,他为数不多的友人大多都是像他这样没有传统意识的人,年复一年下来对此就更加无所谓,以致现下有人打着陪他过圣诞这样的旗号过来,他竟然会觉得新奇?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哪怕是现在有气无力毫无精神的状态看来,都觉得自己大概是过分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