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与小姐确实相像。”梅沉酒感到肩上一沉,回过头时银霜就站在身后。后者回她一个淡笑,她便又把视线转到左先光脸上。
“之磊,你说那话...”梅沉酒考虑半天,想不出自己应该问他什么。又思及自己隐瞒的身份,一时不知道该把他的那句话当成是夸赞还是嘲弄。
左先光盯着梅沉酒半晌,而后一言不发地红着耳根回到燕云孙的船上。
刘裴恭在一旁搭腔,“之磊觉着你可以试试。”
“裴恭,别开这种玩笑了。”梅沉酒敛了笑意。她张了张唇,最后只是无奈地苦笑,“平日里不见得你们多少反应,怎么今日被他一提便都拿我下手?”
“罢了...”梅沉酒叹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疲惫。为了放空心绪,她便四处张望,凑巧看见不远处泊着艘小船。
小舟正好歇在周围险峻的岩壁旁,峭壁下端露出弦月形空缺,间有水流从石缝中泄出,月色之下竟是满壁生辉。她一时起了兴致,回头便道:“既然没有别的去处,不若去那儿看看?”
左先光未答,但见他已经开始撑船,梅沉酒便不再作声。
银霜已经回到舱中坐下,船头上只剩下梅沉酒和刘裴恭两个人。圆月映在江中,华光被荡碎后又慢慢凝聚。
梅沉酒见镜中水月聚合再破散便不想再看,于是将视线转到刘裴恭的身上。他眉眼微弯,是说不出的悦然。梅沉酒有些怔愣,不明白道:“裴恭?”
刘裴恭持着竹篙的手一滞,随后侧过脸来看向梅沉酒。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注意到人蹙眉后便温和地笑开,“...九弟对这天下局势怎么看?”
梅沉酒没料到刘裴恭这样发问,当下有些犹疑,“你是指这南邑的天下还是这四方的天下?”
“九弟心中是哪个天下,我问的便是哪个天下。”刘裴恭不再看她,手中的竹篙直插入江底沙石而后被极快收回。小舟不停地往前,身后的燕云孙与左先光越来越远。
“北梁诸事我不知,其余两境纷乱无休止。而南邑...”梅沉酒陷入沉默。江中的浮草被风吹得摇晃,她的掌心极冷,于是在袖中搓了搓手,“我如今在政海之外浮沉,哪里能有什么见解。”
“你可知为何左兄当得那中常侍,而别人当不得?”刘裴恭划至水流湍急处,随后收了篙任由小舟在江中漂荡。
梅沉酒的手猛地颤了颤,斟酌道:“朝中中常侍共四人,除了之磊,其余叁人皆为中官。”中常侍为皇帝近臣,而左先光在此列之内。
“晏帝如今深陷内忧外患。南邑如此之大,可他敢信的只有左兄一人。”刘裴恭语气之平静,恍若他只是随意谈天,不曾揣测过圣意。
“刘裴恭,你!”梅沉酒心中大骇,手一下紧攥成拳。但她不曾回头,没有引起后面两人的注意。
刘裴恭的语气里难得多了一分寂寂,“这天下局势,想找一个看得透彻的人很难。左兄只是希望他自己并未看错罢了。”
他浅吸一口气,随后又笑着摇头,“可若要问我的想法,我却觉得不该让倾悦之人一生被困在嗟叹之中。”舟已过方才的洄流,刘裴恭拾回竹篙往舱内看了一眼。
梅沉酒知刘裴恭意有所指,但还是淡淡一句,“...多谢。”
小舟离方才所指的位置越来越近,梅沉酒发现岩壁下那艘船附近的一处江面正在向外翻滚气泡,然后大片的江浪和水花被激起,四溅起飞腾的白沫。
她察觉到不对劲,脚步稍往前一移下意识出声,“有人落水?
就在他们快要靠近之时,翻腾江面旁停歇的船忽然剧烈晃动起来,随即冲出一个人对着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落水啦,落水啦!有人落水,快来人啊!”
两舟相距最多不过一丈。梅沉酒的目光在那艘船上来回巡睃。忽然怀里被丢进衣袍,熟悉的皂角气息扑鼻而来。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按住还在除衣的银霜,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快,“你做什么!”
银霜意识到梅沉酒的不对劲,弯腰凑近了她轻声道:“不救人?”
“救。谁说我不救。”梅沉酒偏过头来,正拧着眉瞪他,眼里的怒色显而易见。她压着银霜的手臂往后一推,而后自己上前一步朝对面那艘船喊道:“秦宇!把麻绳丢过来!”
趴伏在舟首的人闻言浑身一震,立刻回舱里取出整捆的粗麻绳丢到她船上。梅沉酒把衣服全数塞回银霜怀里,“别陪疯子做蠢事。”
刘裴恭皱眉看向梅沉酒,她冷笑一声后低头将麻绳打结。
很快她便站起来对着江面咬牙切齿道:“杨平,我知道你听得见。现在只有这一个机会,你的命捏在你自己手里。”
梅沉酒将麻绳丢入翻腾着水花的江面。几乎是瞬间,杨平的手就穿过绳结。绳被收紧时,他们的船便撞上小舟,让瘫坐着的秦宇一下子激灵过来。
待他们叁人将杨平拉上船并助他吐出江水后,梅沉酒这才冷眼看向秦宇。秦宇一句未言,只是淡淡地回望。他头发凌乱,上身已经湿透。
左先光缓慢行舟与他们靠近,一一瞥过几人后最终将目光定在秦宇身上。他的语气里没透出什么情绪,“夜间宿在西园,便先去那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