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子碧笑眼弯弯地点头,又问:“既都一样,那你为何坚持将那些小东主挤去别间赌档?”
“虽他们不会在意红利来自哪间赌档,但既需转股别处,这位郝当家就得给他们个明白的交代。我一直坚持这条件,就是为了逼他亲自去与那些人面谈。有官差会暗中跟着顺藤摸瓜,解释所有涉事的人,以及还未被官差查到的其余赌档,全都逃不掉。”云知意耐心解释。
“真是个虽简单却狡诈的圈套啊!”宿子碧笑眯眯竖起大拇指,边走边道,“这主意是邺城官差们事先盘算好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云知意答:“我与官差们商量着来的。”
官差们也不白领俸禄,办案自有章法。只是郝当家这类人是做不法营生的,很警惕,若无云知意的身份和她得当的临场应变,不太可能这么快取信于他。
“那你也够厉害的!这事前前后后最多才不到两个月吧?就将他引入了瓮!”
宿子碧拊掌赞叹,圆圆脸上满是钦佩:“往年都在你长休出游时才相见,我只知你豪爽随性,这才是头一回见识云氏姑娘的真正威风!”
“人都有许多面的,做正事和闲散玩乐自然不同,”云知意漫不经心地笑道,“稍后你还得辛苦些,去州牧府换子约回来补个眠。记住,若州牧府有异动,你只需尽快将我事先写的字条暗中丢进州丞府,不要露面。”
连日来,宿子碧与哥哥宿子约轮换日夜,暗中蹲守在州牧府外盯梢。
这当然是云知意的命令。
她一直没有再单独面见盛敬侑,也不关心原州两府的党争,更不打算站队,只是希望彻查黑市赌档的事能尽快了结。
吩咐宿家兄妹盯紧盛敬侑,是怕他贸然出手打乱了官差原有部署,影响本该顺利的查案进度。
而盛敬侑那边,“送秋宴”之前,她会送上一份让他满意的“大礼”。
至于盛敬侑要如何用好那份“大礼”,就不关她的事了。
——
数日前云知意已从借住的城北官驿离开,搬进了南郊的云氏祖宅。
从码头回来后,她刚坐下准备吃早饭,熬了一夜的宿子约也被妹妹换回来了。
宿子约清瘦劲挺,一派江湖少侠的硬朗之风。纵然通夜盯梢熬到两眼泛红,却也不见半分疲懒。
他抱拳执礼:“大小姐,昨夜州牧府一切如常。”
“那就好。坐吧,小梅今早熬的肉蓉粥,”云知意笑着指指旁边的空碗,“眼下我这宅子人手紧,委屈点儿,自己动手。”
她给祖母的信还在路上,京中再快也得下个月才能派出大批可靠的仆婢与护卫来照应。近期这宅子只有婢女小梅领着几个小竹僮在忙前忙后,有吃有喝就不错了。
宿子约毕竟半个江湖人,没那等娇生惯养的做派。谢过云知意后,便落座进食。
两人正吃着,小梅匆忙来禀:“大小姐,二少爷和霍家大少爷一道来了。”
“我二弟?霍奉卿?”云知意皱眉,“他俩来做什么?”
小梅答:“二少爷说来交功课。霍家大少爷则说,您之前托他办的事出了点岔子,需与您当面谈。”
“我托他办什……”云知意突然住口,猛地瞠目,“赶紧让他进来说!”
薛如怀?!莫非是薛如怀那边出什么岔子了?!
第十章
“薛如怀那边出了岔子”,这消息将云知意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也没过脑子,脱口就吩咐小梅将霍奉卿与言知时带过来。
待小梅领命而去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
哪有在饭厅见客的道理?
更紧要的是,上辈子霍奉卿最终进了州牧府,还极得州牧盛敬侑重用,成了当时最让云知意头疼的对手之一。
“霍奉卿太聪明,黑市赌档这事没结案之前,不能被他发现我身边有你们兄妹在。”
云知意火速放下碗筷,顾不得仪态,站起身就大步往外去。
“子约,立刻回房去,别出来。哦,桌上收拾一下,别被人看出端倪。”
“是,大小姐。”
虽说宿子约并未完全明白云知意的顾虑,但他办事向来让人省心。
他迅速将自己坐过的长凳归位,收走自己方才用的碗筷,连桌面上的细微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待他悄然退出饭厅,那张桌子看起来就是只有云知意一人坐过的模样了。
——
小梅领着霍奉卿、言知时从前厅出来,走到半道就与云知意迎面相逢。
云知意笑看小梅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心中便落定一半。
小梅是从她祖母跟前过来的人,虽年纪不大,在她身边也才三年,但稳妥可靠。即便她事前没有特别吩咐,小梅也是个管得住嘴的。
面对霍奉卿与言知时疑惑探究的眼神,云知意行了主家礼,道:“先时我也没过脑,小梅走后才想起,在饭厅会客实在失礼。”
霍奉卿以常礼还她,淡声道:“正巧我急着出城没吃早饭。”
“小梅今早替我熬的肉蓉粥,”云知意笑笑,“若不嫌弃,那就一起凑合吃吧。”
小时他俩还没交恶那两年,她常会带些京中送来的好东西做伴手礼,随父母去霍家敦亲睦邻,在霍家蹭过的饭不是一两顿,霍家大人小孩儿与她都不生分。
但在字帖事件过后,霍奉卿和她的关系急转直下,她不愿自讨没趣,就很少再去了。
虽说今后两人必会各在其位,该防备的要防备,将来公务上的针锋相对也不可避免,但云知意并不打算像上辈子那样与霍奉卿闹得太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