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偏偏娇纵 兜兜麽 2939 字 12天前

德安道:“二爷常年征战在外,都是见惯了的,殿下不必忧心,养好身子是正经。”

“嗯——”她轻哼,透过雪光明亮的窗纸,目光深远,依旧望向深冬凛冽。

这年冬天实在太长。

陆晋在辽东陷入久攻不下的僵局,两方城内城外对峙,开始了比白刃搏杀更加残酷的围城之战。阳城为关内要地,自古繁华,屯粮充足,但也挨不住十万百姓十万兵,自军管后,已有许多百姓不敢白日生火,不敢开门迎客。因你但凡多出一袋粮都是死罪,斩了刮了还不够,尸首都不留,转眼就成锅里人肉汤,供军老爷充饥。

许多耐受不住的偷偷往城外跑,被辽东总兵集中起来,入夜之后放出城去,中间夹杂着骁勇兵将。陆晋一旦放行,则趁乱突袭。

他吃过一次亏,便没道理再上当,打起仗来顾不得百姓,生逢乱世谁人无辜?再有逃城之人无论是兵是民一缕乱箭射死,不过多久护城河边已填满了尸首,被城外饥饿的野狗发现,成了聚餐之地。

城内十余万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眼前只剩下死路一条。

陆晋的状况也不大好,天气太冷,他又不大仔细保养,手上生满了冻疮,又疼又痒,厉害的时候连笔都握不住,要写信也都靠曲鹤鸣代笔。

可怜曲鹤鸣一个瘦弱书生,穿一身厚棉袄,被动地“胖起来”,走道都不方便,成日里被查干几个取笑,说他是弱鸡一个,北风多吹一口气就能将他刮跑。

只是这个冬天冷得彻骨,于人于己都是考验。

转眼就到新年,陆占涛也不知抽的哪门子疯,过年都敢挪进宫里办,司马昭之心生怕天下人不知。除夕这一日云意没给陆家脸面,仅仅打发了德安,带上礼去宫中拜会。

谁晓得好好的人送进去,回来就剩半条命。德安原不许人说,但抵不过云意追问,竹山战战兢兢回话,原本见陆占涛还好,只说她身子不好,太医嘱咐还需静养,便不敢挪地方。但经顾云音三两句挑拨,陆占涛忽而大怒,说什么主子犯错,奴才代受,一打就是二十大板,行刑的都是膀大腰圆老侍卫,这一顿板子下去,再是硬朗的身体也受不住。

竹山又道:“长泰公主身边大丫鬟留霞临走塞了个小匣子给小的,说是要交予殿下。”

绿枝取过来,将精巧繁复的景泰蓝盒子打开,原来里头是一方白帕,绣的是海棠花开。云意摊开来,细看去,角落里还绣着四个字——尔类其母。

当即一口气上不来,堵得胸口发闷,抓了盒子就往对面墙上砸,听了个响动,哐啷一声带倒了插着两支红梅的山水瓶。竹山支着手楞在当场,绿枝连忙上前来为她顺气。听她痛心疾首,“主子没用,才连累下人受苦!”

绿枝急急劝道:“殿下千万仔细身子,若真气坏了,德安大人该如何自处。”

云意闭了闭眼,喘上这一口气,缓缓道:“大夫看过了么?”

竹山道:“正在来的路上,师傅人还清醒着,说是无大碍,请殿下安心。”

云意叮嘱道:“开库房,不吝什么,能治好了他,什么仙药都使得。”

竹山磕头跪谢,“小的替师傅叩谢殿下恩赏。”

云意疲累地摆摆手,“去吧——”

好一个“尔类其母”,既是打她的脸,也要戳她的脊梁骨,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辱过,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定是日夜煎熬,恨不能明日就掌她的嘴、治她的罪。可惜如今优劣颠倒,身边再没有父皇庇佑,而顾云音却得陆占涛捧着,可说是千依百顺,万般讨好,要想拿下她,并不容易。

德安却像是猜中她心事,养了三日就下地,一瘸一拐地来了她房里。坐也不能,更不好趴着回话,只能让竹山扶着,但就是这样艰难受苦的时候,他也能站定了,不歪不斜。

“殿下稍安勿躁,需知冲动勿事。再而二爷出征在外,殿下又还用着药,这时节不该与人再起冲突,万事等二爷回京再做打算。”

云意窝火,脱口而出道:“用不着你管!”

德安抿着唇,没说话,难得一次抬眼正视她,狭长透澈的眼眸里透着一股难言的倔强。

没料到这一回是她败下阵来,避开他目光,淡淡道:“我不出手,她也必不会善罢甘休,怕就怕她拉上二爷,他带兵远征在外,我真是…………”

德安道:“二爷身经百战,该想的早已经计划好,心知殿下辛苦劳累,不与殿下多言而已。”

云意冷然,反问道:“教训我?”

德安却说:“殿下该进药了——”

她正要火起来,打远处瞧见绿枝端着药碗进来,一时间注意力都被牵引到一日苦过一日的安胎药上,嘟囔道:“又是这个,闻着就难受。”

德安不大会安慰人,想了半晌也就一句,“良药苦口。”

但云意闹起脾气来,冲着绿枝说:“端出去,我不想喝。”

“我来——”德安跛着腿慢慢挪到近前来,端过药碗,“殿下想想肚子里的小少爷,再苦的药都能咽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让你好好养伤你偏不听。”

德安却问:“这药殿下还用么?”

云意忽而势弱,点头说:“喝就喝。”

他后退一步,仍旧将药碗递回给绿枝,扶住了竹山,低声说:“那奴才看着殿下用药。”

出了节,云意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孕吐也消减不少,只是肚子越发滚圆,小腿也肿得不成样。正着睡是不成了,侧睡也够呛,翻身还需有人从旁协助。

真真苦不堪言。

好歹熬到春天,天气渐暖,能在晌午时分到院子里逛逛。陆晋的家书已换成本来笔迹,但对战况仍是一字不提,她便猜着或是依旧不见起色,他不愿说,她亦不问,至于他说些家中琐事,显得温暖柔和。

她知道他想她,这些都不必多言,只需仰头共明月,已知两方心意。

然而日子过得太静也让人忧心,对方越是按兵不动,前路越是荆棘满布。

宜安公主府几乎被德安装点成南方碉楼,人人警惕,初初设防。接近生产之时更是紧张,只差拉开弓弦抽出刀,与其开战。

月朗星稀之夜,云意好不容易睡着,一直到半夜才醒,张嘴想要唤红玉,却想起红玉不在身边,一时哑然,不知该做些什么。

恍然间只觉身下一片濡湿,腹中上下异动,她壮着胆掀开被,借着青白惨淡的月光,瞧见自己身下一片血红,再摸肚子,只剩下空荡荡一层皮。

她吓得当即尖声叫喊,把乌云密布的天都要撕出一道口子,“德安——”

满头汗,整个后背都湿透。德安的脚还没好全,走路走得急了,险些跌倒在床边。一心焦急地掀开床帘扶起她,连声问:“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不是?”

便见她慌慌张张拉住他,惨白着一张脸,问:“孩子呢?我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