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局长一直闷头不语,神色复杂,还沉浸在某些让他强烈震惊的回忆中。
头儿瞟了这人一眼:“老邵,你看呢?咱们底下的警察,有时候还来个‘钓鱼执法’,罗老二这一出算啥?够阴的,这叫‘钓鱼立功’吗?他娘的,这家伙这回可立一大功!”
邵国钢盘桓半晌,有些事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出的,在他这里,他儿子最重。
邵国钢说:“我认为,咱们目前当务之急是要抓三条线。”
“第一条线,尤宝川,尤老二,咱们部里a级通缉犯,手上沾了多少血,六年都没能抓着人,以为他死了,这人终于伏法了,他一定掌握很多案子。”
“第二条线,私自带入监狱的毒品怎么回事?这是一种新型毒品,产于缅甸,北方尚且比较少见,这里面一定有一条毒品线,毒是从南方来的,再由人运毒藏毒带进监狱。”
“第三条线,胡岩交代的那个辉子,很可能是打死炸伤咱们武警战士的那名狙击手。这人尚未落网,是个非常危险的恐怖分子,首要情急任务是先抓他。”
“至于罗强的问题……”邵局长顿了顿,口气不太自然,“这人先关几天,总之跑不了,以后慢慢收拾他……”
坐镇幕后的几个领导,在一起研究暴动发生时监道里留下的监控录像。
邵局长直直地盯着小屏幕里嘈杂混乱的场面,一幅幅惊心动魄的情景,危难时刻,邵钧让人围攻在角落,一口咬破自己两枚手指……
他看到罗强从监道里砸开一条血路,用身体挡住邵钧。
罗强遍身浴血,一双浓重的眉眼泛着冷兵器的光泽,口里吼着。
邵国钢懂唇语,把那一段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读明白了。罗强当时是在吼,“哪个敢伤邵警官一根汗毛,老子跟他换命”。
“哪个想从邵警官身上取东西,先要问问老子答不答应,想碰他一下,今儿个得先从老子身上踩过去”。
那条监道里关押着两百多名犯人,两名狱警深陷重围,犯人和条子的比例是100:1。如果没有罗强,没有七班、三班那一伙亡命徒拼死相保,邵钧和马小川这俩小白痴可能让人活活打死在里面,就甭想出得来。
罗强那时候把邵钧紧紧裹在怀中,护着头颅,眉心面对狙击枪口,镇定到没有一分一毫多余的表情,目光如磐石般坚不可摧……
要不是俩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吃的不是一口锅里的饭,邵国钢着实有几分欣赏罗强,是个爷们儿。
真的面对枪口,生死就那一瞬间,邵国钢自认他这个当亲爸爸的,为了儿子也就能做到这么个地步。他没想到罗强也能做到,没想到有人抢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专属的责任,而且眼都没眨一下,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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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地下某层的楼道空旷静谧,头顶昏暗的灯在水泥地板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
邵钧贴墙根儿走过,从一扇扇铁门前悄悄溜过,四处寻么,终于停在某一间禁闭室门口,扑上小窗口,吹一声口哨。
罗强认得口哨声,有一回俩人偷偷在狱警澡堂里洗澡,亲热,三馒头欢快地晃着蛮腰,一边洗一边吹口哨。罗强晃悠悠从床上起来,悄无声息晃到门边,肩膀紧贴铁门,头微微侧着,闪进摄像头视野的监视死角。
隔着厚重的一道门,两人只能透过递水送饭的小窗口对望,端详对方被小窗口截出来的四四方方一张脸。
俩人互相看了很久,就这么看着,看不够似的,恨不得把对方脸上每一丝最琐碎的表情、眼膜上每一道温存的纹路,都吃进自己眼里。
罗强伸出手指头,搭在窗沿上。
邵钧也伸两根指头,搭在罗强手上,用指甲互相轻磕、磨蹭。
邵钧两根手指指肚上有伤,让这牙尖嘴利的小耗子自个儿生生扯掉一层皮,关键时刻真不带嘴软。
罗强捧着邵钧的手指:“咋不包上?”
邵钧摆头:“包上容易烂,晾着好得快。”
邵钧故作轻松着:“我现在用右手打指纹了。”
罗强喃喃地说:“你右手以后也不打算要了?”
邵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