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漠燃的第一桩买卖是替别人干的, 就是替以前帮过姜郁忙的那个老战友, 人称老孔。
老孔可是个良善的人, 老实巴交跟着别人做生意,给穿着皮裘叼着雪茄的老板当下家, 垫钱维系厂子办下去,可回回想见老板都被人手底下的秘书以各种理由推拒。
人家的秘书比他还有钱,浑身上下没一样物件不是奢侈品, 每次抱着个黑色公文包做样子,包里空空如也, 压根没装东西。
工人的工资欠下了, 屡次举着条幅闹事。
一开始他还能见到老板秘书, 后来连秘书的电话都打不通了,有一次打过去竟然联系上了,是个女的接的电话,声音嗲嗲的,张口就骂:“你爹妈死了,急着奔丧呢,打打打,一天到晚打, 再打把你两只手剁下来喂狗。”
那些奸商,精明又黑心, 不讲信义。老孔厚道惯了, 藏不住心眼, 被人阴了也无可奈何, 心里实在憋屈,把席漠燃叫出来喝酒,跟他诉衷肠:“他们真的是太坏了,人心怎么能险恶到这种地步。我老孔啊,不求发大财,只求妻儿老小平安健康,养活得了一家人就好。可是现在不仅赔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我是真的该死啊,不如从这楼上跳下去得了,一了百了,省得连累老婆孩子。”
老孔的情况席漠燃知道,穷山沟里出来的孩子,到了年龄就从了军,从小没父亲,家中有七十岁的老母需要奉养,上头五个姐姐许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刚好够过日子,下头有个弟弟瞎了眼,过马路的时候叫运沙的货车给撞了,当场咽气。他手上的钱是要了五年才要到手的保险费和这些年呆在部队攒下的津贴,可以说是沾满了泥和血,就这么被那个王八羔子套走了。
经历的磨难和他自身的软弱不是他获得同情的资本,可善良是哪。
他离开部队以后没少行善积德,救了隔壁脑溢血的老太太,把寻人启事上丢失的小姑娘送回家,拾金不昧,见义勇为,做了太多令街坊邻里称道的好事,不该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席漠燃记得他以前照顾姜郁的情谊,说你先报个警,我请个律师帮你打官司,费用我来掏。
他跟着老孔来到工厂,看到那些做工精致的成衣,动了心思,当了回伯乐,挑走了那些技艺纯熟的裁缝,问老孔,你说有一部分机器设备是你垫付的,单据在你手上吗?
老孔连忙说在的。
现成的墙脚他不挖,站这当雕像吗?
他当即爽快地砸下一笔巨款,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因为设计师还没找到,他就暂时给网上那些定制周边的私人或集体代加工,正好家里做网购生意,连广告都不用打了,倒没直接把和客户接触的合作商踢开,只是后来的单子全部被他收下了。
他动了这么一个小手脚,无声无息将江水引向河堰,虽然没有声名大噪,却迈出了创业的第一步。
有些人的嗅觉不是一般敏锐,他身为席振群的儿子,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圈内不小的轰动和竞争对手们的警觉。
这不,试探口风的来了。
都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名副其实的二世祖,平日里也是风头无两的人,少不了尊贵体面,到了他面前,非得稀里糊涂认个亲:“哥,我叫您一声哥,您就是我亲哥,打今儿起我黄泽望唯您马首是瞻!”说着指指自己身后的人,“他们都是我的亲信,您也甭跟他们客气。”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种本事。
但你不能连人正脸都不瞧一眼就把什么阴阳八卦宇宙奥义都劈里啪啦砸出来,误打误撞砸中一个,还觉得自己本领高超。
这就献拙了。
如果你是真心实意示好,就该找个掮客事先搭上关系,而不是冒昧下帖摆一桌鸿门宴,纵然没有战鼓擂擂,也看得出暗藏杀机。
但你敢摆宴,我就敢出席,别传我不战而逃,灭我威风。
跟他说场面话的人最后都被他逼着叫爹了,区区黄毛小儿,也敢在城门前叫阵,席漠燃接招:“那我今后可仰仗各位了。”
黄泽望仰身:“哪儿的话?什么叫仰仗?见外了啊。”
席漠燃不给面子,也不说谁跟你熟了,压根不接腔,可脸上一直保持着心不在焉的微笑,令人难受。
是挑不出他的毛病,但你能明显地感受到一股轻蔑,偏偏刚才已经气势低微地喊了他一声哥,无端占了你的便宜,你还把脸探出去让他打。
黄泽望的脸色很不好看。
哪个男人不对身材姣好的比基尼女郎垂涎三尺?
自己把他请到温泉会所来,让他在冬天的尾巴上欣赏无限春光,可他倒好,冲完澡在桑拿房里呆了一会儿,什么项目都不参与,叫一群人陪着他扫兴。
还真有万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的传说吧,假清高罢了。
待会儿叫两个长得清纯的在他面前脱一圈,看他不缴械投降。
现在已经是早春时节,席漠燃最近吃了很多补药,有点上火,让热气一熏,顿时有些头重脚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