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还是谁的儿女要谁来管,毕竟不是亲生的,要教训要斥责,也得由亲生的来。
陈妈妈已经哭够了,这一天她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她肿着眼睛,陈卓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她则塌着肩膀坐在床上,看着陈卓。
如果说以前的陈卓总是有一股生机勃勃的向阳力的话,现在的陈卓就像是被掐断了电源,她不说话,坐在那里一丝生息也无,静的几乎要和空气融为一体了。
事到如今,陈卓也并没有想要怪谁的意思,不想问为什么,也不懊悔为什么不拉好窗帘,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把自己推上了这条不归路,从那个和刘知雨一起放烟花的除夕夜她就知道了,她连一丝逃脱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人,除了她自己,早在那个暗河汹涌的夜晚,她就给自己掘好了坟墓,只等着今天躺进去了。
陈妈妈对着她,也觉得无话可说,好半天以后,才低声道:“这样不行的。”
陈卓低着头笑一笑,平静的说:“我要和他在一起。”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他还没成年。”
“他会成年,会考大学,会毕业的。”
“小满…”
“妈妈,你了解我的。”
“他这么小,还没有定性,我就当你们是一时兴起,算不得数。”
“我是认真的。”
“那小雨是认真的吗?”
“他也是认真的。”
“那你…要是你们走不长远呢?”这分明是个陈述句,陈妈妈却只能绝望的问出来。
“那我也认了,到时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嫁人生子,我还是你的女儿,以后一样孝顺你,给你和爸爸养老。”
“可是,可是你是他姐姐啊!”妈妈的五官好像失去了神经系统的调节,她木着脸,神经宕了机,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表情,“你们是姐弟啊,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和他又没有血缘关系。”陈卓很平静。
“那,我和他爸爸怎么办?”徒劳的挣扎也要挣扎,陈妈妈在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其实就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了,若非不是认真的,陈卓绝无可能迁就刘知雨,她了解陈卓。
“我们会去另一个城市定居,不会让熟人知道。”
陈妈妈的目光都好像失了焦点:“你不要我了吗?”
“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就接你们过去养老,我们还是一家人。”
“为什么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呢?”妈妈觉得泪腺又要失控了,她没办法左右陈卓,就如当初她无法左右郁景平一样,她从未如此清楚的了解到这一点。
陈卓笑一笑,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当时她劝说刘知雨一样,角色调换了,妈妈也明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却还要不甘愿的博上一博。
“妈妈,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说如果我做了错事,你会原谅我吗?”
陈妈妈喃喃:“居然是这件事吗…”
陈卓说:“你告诉我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告诉我别后悔,所以我不后悔,我也后不了悔。”
“妈妈,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没办法控制自己,我也不想控制自己了,你骂我吧,别骂小雨,他就是个傻孩子。”
陈妈妈把手指插进发间,她这半辈子从来没遇到过比这件事更棘手的问题,前面是刀山火海,而陈卓,她的女儿,居然眼睛都不眨的就要义无反顾的冲进去,她甚至觉察到了陈卓的一丝兴奋感,这种熟悉的兴奋感让她蓦然想起了郁景平。
全都乱了套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你宁愿和小雨在一起,抛下我吗?”妈妈红着眼睛又问她。
这是一个近乎于让你选择你是否要背叛我的问题。
陈思慧,陈卓的母亲,此生已经经历了一次背叛,而她的女儿,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自己视为这段背叛的帮凶,她将要说出口的答案,也许会让陈思慧经历第二次血缘上的背叛。
陈卓心如刀绞,然而人到了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反而是没有眼泪的,她眼眶干涩,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来。
陈妈妈只用了一秒就知道了陈卓的答案,也只用了一秒就想好了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站起来,像往常一样,把她搂进怀里,“我不应该问你这样的问题,我不怪你,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吃苦。”
她的妈妈还是心软了,也许这世上所有的老胳膊都拧不过嫩大腿,儿女天生就会比父母更心狠,宁愿撞个头破血流,也企图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陈卓靠在她的怀里,死死搂住她的腰,一声不吭的哭了出来,眼泪流的太凶,她不敢抬头,不敢面对妈妈的眼睛。
她在这一刻,突然觉得郁景平说得很对,血缘的力量真的很奇妙,他们确实很像,都容易上瘾,尝到了一点滋味,就再也不愿意丢开手了。
陈卓骨子里也是个赌徒,是个瘾君子,为了那连她自己也完全无法确定,甚至觉得虚无缥缈的“爱”,她赌上了这辈子最珍贵的两段关系,也许输个血本无归,也许,她近乎滑稽的想,那她就是人生赢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