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点亮灯盏的楚衍“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乖乖等着,不管谁在门外喊什么,都别开门。”
这话说得实在古怪,白修齐免不得胡思乱想,就想到一些分外可怖的情况。
什么冤魂索命啦,什么夜半哭泣啦,总之都让人毛骨悚然。
昨夜白修齐实在吓得不轻,现在那股寒意又回来了,阴森森地后背发凉。
“照我吩咐行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楚衍又补充一句,白修齐赶忙点头,生怕自己坏了楚衍的大事。
这么干等着实在无聊,但楚衍不说话,他也不能搅局吧?
白修齐想东想西,思绪纷乱。好几次张口欲言,楚衍冲他摆了摆手指头,又只得悻悻闭嘴。
天彻底黑透之后,那东西就来了。
明明屋外无雨又无风,却有一股莫名寒意晃动得树叶哗啦作响,细细索索摇摇晃晃。
既像人窃窃私语,又像低声啜泣。每声颤抖每个叹息,都似掐住你的心脏般,时停时跳,心绪紊乱莫名惶恐。
白修齐的脸唰一下白了,他又想起自己昨晚的经历来,再也顾不得许多,紧攥着楚衍的手不松开。
楚衍斜他一眼,任由他握着没挣脱。
两人不动声色对立而坐,权当屋外没有声音。就算门被拍得啪啪作响,门框颤动几欲敞开,都没人敢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终于消失了。白修齐刚呼出一口气,又听门外有人温文尔雅地敲了三下,不轻不重十分悦耳。
一听有人敲门,白修齐本能地想要起身,又想起楚衍的叮嘱,动也没动腰脊挺直。
“小女子误入此地,发现周围古怪得很,根本找不到出路。我寻遍四周,发现唯有这间屋子是亮着的。夜深风大,太过渗人,可否容我借宿一晚?”娇柔轻灵的一道声音,似甘霖灌顶犹如黄莺鸣叫,与之前那把阴森鬼气全然不同。
啊,莫非又有一位凡人误入此地,还是一位姑娘。她身单力薄,若是遇到那妖物,又该如何是好?
白修齐坐不住了。他睫毛颤了颤,刚想答话,就因楚衍一眼咽了回去。
等了等,根本无人应答。女子叹息一声,又急切重复道:“外面夜深露寒,主人家,能否让我入内取取暖?”
话说得在理。若她在屋外吹一阵冷风,八成会病倒。又是妖兽又是冷风,一个寻常凡人女子,怎么经得住?
白修齐见不得别人受苦,他别扭地轻咳一声,就被那女子听到了。她语声也变得郁郁不快,“阁下好狠的心,举手之劳都不肯帮。我不顾声誉,低三下四向你请求,可没想一番挣扎全然无用。”
“难道阁下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取了你性命不成?”
楚衍讥讽地笑了声,听来格外冷漠,“故事太老,没有新意。夜半敲门之物,不是鬼魂就是妖物。什么艳遇偶遇,通通都是胡扯。”
是了,那女子来历不明,也该谨慎小心些。虽是如此想,白修齐仍忍不住竖起耳朵,静静聆听屋外的声响。
在这古怪之地,神识全然无用,犹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他们唯有凭借最原始的方法,凭借蛛丝马迹推断结论。
脚步声逐渐消失,也许是那女子受不得气,径自走远了。明明应该轻松些,白修齐心中却沉甸甸的。
他生平第一次,对需要帮助的人视若无睹。滋味太难过,似铅块般压在心头,呼吸都沉重无自由。
那女子若是妖物,他贸然开门,就会坏了楚衍的布置,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可万一,假如,她真是一个普通女子,鼓起天大勇气向他们求助呢?
是或不是,对或不对。不管哪一边都让白修齐如被火烤般,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忐忑不安没一会,一声凄厉呼救响彻夜空。声音之凄惨,令人浑身上下跟着一哆嗦,不由揪着心屏住呼吸。
是人濒死前的哀嚎,绝望惊恐不愿一应俱全,白修齐整张脸忽地惨白。
“救命,救命啊!”那女子砰砰敲门,已经惶恐到声音沙哑,“我看到了,看到了,好大一只妖怪……”
话说到一半,又转为哭声。真切又凄惨的哭泣,是挣扎也是又不认命,听得人好不心酸。
“那妖怪要吃我,刚才它看到我了。求你,让我进去吧,我什么都肯干……”
不远处,又有一声古怪嘶吼,又长又厉,听得人汗毛竖起。
门越敲越响,毫无章法,明显是慌了神。
“求你,救救我……”女子再没哭泣,她整个人都被吓呆了,甚至不会敲门了。
白修齐再也忍不住了,他二话不说起身,又被楚衍拦下。
“那可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白修齐竭力压抑怒火,“我不能眼看着,再有人死在我面前!”
楚衍面色不变,一字字说得笃定,“都是那妖物的诡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就算那女子性命危在旦夕,你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先前白修齐最敬佩楚衍成熟睿智,总能冷静地判断周围状况。他现在最恨的,也是楚衍这种冷漠,太理智又没人味。
拳头攥了又攥,白修齐没忍住嘭地一声砸到桌上,“即便是那妖兽的诡计,我也豁出这条命!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无法对一个活人视而不见!”
“你是你,我是我。你自己要找死,也别拉上我。”
他之前对楚衍抱有多大期望,此时就有多沮丧。
抬头仰望得太久,等那人光环褪去之后,才越发失望。白修齐整颗心都快凉透了,近乎麻木并无知觉。
好感来得莫名其妙,消散同样迅速,风一吹就彻底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