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将两只脚往内扣着。
“行刑。用心打。”
萧慎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身为东厂提督,他自然知道这廷杖的规矩。监刑大珰通常用站姿告诉行刑者该怎么打,脚尖外八字并喊“着实打”意味着能活。打的时候也有讲究,行刑校尉都是严格挑选训练出来的,若是高举轻放那即使打一百下也不过轻伤。
而这脚尖内扣加上用心打就是不留活口的意思,莫说是叁十下,二十棍下去人就非死即残了。
萧慎万万想不到庆文帝竟然要他死,他此刻也根本无暇思考其中的隐情了。那板子第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疼痛从大腿臀部向上漫及腰腹,恨不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拍出来。
上辈子死于凌迟,这辈子死于廷杖,他也不知道那个更痛苦一些,他唯一想到的就是后悔。
他后悔这次没把宋秋荻先行送出京城。
后悔自己的失策,重活一世竟然还那么愚蠢。
后悔童年时因为叁顿饱饭就被骗进了宫。
他有很多后悔的事,最后悔的是自己竟然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趴在地上,心中止不住的是两辈子的悔恨,直到那板子拍得他再也没有丝毫意识了为止。
余德广从一开始就远远看到陈维实的脚尖,心中惊呼一声:“完了!”便玩命儿似的跑回去找李广生。
“老祖宗!老叁要被打死了!”见到李广生他立即飞扑跪倒,口中呜咽道。
李广生心中一惊,忙起身:“主子明明说要他活!”当下也不暇多言,和余德广一起快步赶到午门行刑处。
正赶上停下换人的空档,余德广一眼看到哪里趴着的血人,心下焦急,不知他是否还活着。再看陈维实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五品少监在哪里监刑。
“谁让你们这么打的?”李广生环视着四周,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皆低下了头,他凝视着那个监刑少监,后者不敢不答:“是……陈公公。”
李广生沉默不语,良久,叹了口气:“打了多少了?人还活着吗?”
负责行刑的人过来一行礼道:“回李宗主,已经打二十了。”
“还活着!老祖宗还活着!”余德广叫道。李广生一皱眉,什么叫“老祖宗还活着”说那么不吉利的话,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没了分寸?当下倒也不好开口斥责他,转向众行刑校尉,肃然道:“万岁爷有令,不得伤他性命,后面怎么打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若是打死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是!”
老祖宗和二祖宗,当然是听老祖宗的。
这些行刑校尉都是身经百战万里挑一、高手中的高手,这剩下的十杖虽然看起来、听起来都依然煞有介事,但实际连只猫都打不死,不过萧慎早已昏死过去,后面打重打轻他并不知道。
“老祖宗,这要不要带老叁去太医院上药?”叁十廷杖打完,余德广见他伤重,忍不住问道。
李广生瞥了一眼地上的萧慎,不着情绪地道:“万岁爷只说让他活,没恩准他皇城内养伤,赶紧让家属把人领走。”说完,头也不回便转身往司礼监方向走。
余德广无奈,只得自行领了出宫腰牌,将萧慎送回家去。
回到萧府,见到宋秋荻时余德广心下愧疚,前几天他还向她保证过不会出甚大事,今天可真是差点就全完了。
宋秋荻一眼看到血肉模糊的萧慎时几乎昏倒,强打精神才让自己不至于直接栽倒在地。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暂时死不了。”余德广心虚的说。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放在床上,小心除去外衣和鞋袜。萧慎依然昏迷不醒,双目紧闭,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宋秋荻搂着他,又见他受刑的地方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半个身子都像是裂开了,极为吓人,心中悲从中来,只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可又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便将眼泪生生忍了回去。
打起精神唤了余安来:“快去请大夫。”
余德广心里虽然放心不下,但现在也只能将萧慎交给宋秋荻,他自己必须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去。
“放宽心吧,老叁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余德广安慰道,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宋秋荻像是没听见,只抱着萧慎,盯着他缺少生气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余德广见状,暗暗叹息一声,告辞先行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