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仪和田宗生越聊越投机,兴高采烈的。
而后许秀冰把李茂麒领到屋子里,鼓着眼睛,跺了一脚,走了。
田宗生没有感觉到许秀冰的不快,而是亲切地搂起李茂麒,笑呵呵道:“李敏仪同志,这就是你的侄子,李茂麒!”
李敏仪认真的打量着田宗生臂弯里的孩子。
这孩子,依稀还能看到他堂哥的影子,身形有些偏瘦,但从逐渐变圆润的脸蛋上能够看出,孩子的境地在变好,并能从面色上看出一圈红晕,两只眼睛很明亮,肚子有些鼓起,这并不是因为浮肿,真实的原因是方才李茂麒吃糖等零食吃多了。
她松了口气,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随即蹲下来,正视着孩子的乌黑眼睛,轻声道:“茂麒,我是小姑,还认识不?”
李茂麒也在打量着面前的漂亮阿姨,六岁的孩子,对于人物肖像很难记得清楚,况且久不来往。
小姑?
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小姑姑,认了姑姑能给好吃的吗?
对这个不速之客,即便漂亮的过了分,李茂麒还是选择了不接受,他摇摇头,缩到田宗生怀里,半天蹦出三个字:“不认识。”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呢,真不记得了,我真是你小姑呀。”
李茂麒撇过头,抱着田宗生,不再说一个字,他用接下来的沉默间接地表达了态度。
李敏仪无奈,只能站起来,敛去笑容,失望道:“田团长,麻烦你再帮我照顾他一下,我过几天再来。”
田宗生又低声劝了劝,李茂麒不为所动。
别看李茂麒小,心里有主意。
田宗生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能这样。
实际上,李敏仪的到来,让他很欣慰,深圳市政府对基建工程兵的关怀和关注是显而易见的。
而李敏仪作为李茂麒的亲人过来接人,也叫他很是宽慰。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李茂麒挣开田宗生的手,飞快跑了。
因为和李敏仪聊天很愉快,临走的时候,田宗生不由地多送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冲来一句不满的嘲讽。
“看见漂亮姑娘舍不得啦?”
田宗生顿时愕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说话之人正是许秀冰,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火,这个叫做李敏仪的女干部,不仅人长的漂亮,还挺善谈,和田宗生一说就说了大半天,怎么看都有股相见恨晚的热切劲头。
那他的未婚妻张霞怎么办,难不成,要来一次出“三女争夫”?
许秀冰这人是有些内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过多交谈,习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想象、遐思、胡乱琢磨。
李敏仪的例行公事,多说了几句,落到她的心理,就有些不得劲。
但是,她对田宗生的感情,如同深藏在火山地下即将爆发的岩浆,压抑的越久,喷薄的越猛烈。
偶尔有个缝隙,也会蹭蹭冒出火光。
不能说她的感情认知不正常,而是因为长期以来,难以找到合适的人诉说和分享,而造成的他的脆弱和不堪打击。
田宗生深知好男不跟女斗的道理,况且他对许秀冰的感情根本不敢招架,当下没做声,头也没回,慢慢走到工地。
路上时不时能听到大翻斗车的马达声,军车的疾驰声,推土机的巨大轰鸣声,土路上坑坑洼洼的,随处可见泥沼,而风吹在背上,抽痛的厉害。
其他支队也陆陆续续开工了,又一辆军列始达深圳站,田宗生把那“呜呜”的火车鸣笛声听的很分明,此刻,深圳的基建工程建设如海面涌起的初潮,用不了多久,随着一辆辆载满工程兵的军列像炮弹一样发射过来,城市开发的大潮将席卷深圳。
田宗生心情激荡,脚步欢快,他几乎忘掉了背上的伤,沉浸在一片家国情怀之中。
清理排洪沟的任务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提前5天完成任务,就将其彻底清理干净了。
许多深圳市民对基建队伍刮目相看,这支部队真的是不怕苦,不怕累。
有的市民给部队送了横幅:“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有路过的香港老板甚至翘起大拇指说:“唔错,goodjob”。
这个工程之后,基建工程兵在深圳的名气一下打响了,战士们的精气神一下提高了很多。
这事过了没多久,市政府决定对深圳通往广州的107国道进行改造,在蔡屋围到规划中的上步工业区2.1公里的碎石路面平整,并铺上沥青,给刚跨过罗湖桥的港商留个好印象,不然,港商非得被这烂路上飞扬的尘土给“呛回去”不可,这任务,就落在田宗生的队伍上。
田宗生和杨龙围着这一段走了一遍,路边是丛生的灌木、一人多高的荒草,其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石头在路两侧,小石头中间散布的多,人行道车行道就在乱石杂草中弯弯曲曲,人们骑着自行车过路的时候,不小心的话,还会被石头的棱角给拌一下,甚至会摔上一跤。
汽车过的时候,只能慢悠悠的探着路开,不敢快开,万一轮胎压在石头上,当下就有可能爆胎,当然,有时候还会把车托底,搞不好得大修。
这年头,汽车值钱,一修可了不得。
过路的港商再有钱,也受不了。
这短短的2.1公里路,不仅仅是尘土的问题,更多的是石头挡路。
田宗生一边看,一边琢磨。
“宗生,这石头可是大问题。”杨龙皱着眉头,小声说。
田宗生脚踏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很大,高度能到膝盖,他笑着说:“逢山开路遇水填桥,这可是咱们基建工程兵的老传统,怕什么。”
“路窄,咱们的汽车开不进来。”杨龙头疼道。
“糊涂了吧,老杨,军车车斗那么高,开进来也运不了啊,得找板车。”田宗生抓了一只草穗,夹在嘴里咀嚼几下,“哪里有板车呢?”
人力板车,高度较低、装载量大,一人前面拉,一两人后面推或成群结队助推助拉,倒也灵活可用。
就是这轮胎是实心的,推起来费劲。
去拿找呢?
他寻思着,猛地想起来,前几天敏仪跟他说,有个当地的民工队有几辆板车。
那就去借,他很快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田宗生让李敏仪帮忙协调,借了七八辆板车,带着队伍来到施工现场。
战士们将队形站好,集合完毕。
“立正。”
“唰。”
“稍息。”
他目光威严地看着一张张清秀的脸,有黑的,有红的,也有黑红的,还有黄黑的,脑门上都带着汗水,汗水在阳光下透着晶亮的光,这是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庞。
杨龙上前,把任务跟战士们布置下去。
田宗生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同志们,有问题吗?”
“保证完成任务!”
“好,开工。”他大手一挥,一队队士兵按着分配的工作快速行动起来。
八十年代,哪有什么大型机械,小块石头还好说,搬起来就能送到板车上;大块的就麻烦了,用手推,推不用的用铁条支起来,撵着走,然后大伙一起喊着号子,抬到车上。
不一会,人们汗如雨下,衣背皆湿,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
手套不够用,一双手套干不了半天,就脏兮兮的破了洞,没法再用,有的战士干脆不戴手套,直接用手搬。常年干工程的手,在这时候,也要罢工。多半天下来,很多战士的手上都起了蚕豆大的泡,有的还破了,火辣辣的疼,眼泪可以掉,工程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