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1 / 2)

白伊澜一把拥住她,无力地闭了闭眼,“声声,谢爷爷这么大年纪了,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

“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老爷子快九十岁了,近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身边人的人心里多少有点数,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谁都受不了。

梵声还是过完元宵去看过老人家,后面这几个月她忙于工作就一直没去过谢家。

没想到那天竟是她见谢爷爷的最后一面。

离别永远来得猝不及防。

一下出租车,梵声一路狂奔,愣是将高跟鞋跑出了球鞋的既视感。

生死场特有的消毒水味道直灌鼻腔,眼前全是乌泱泱的人流,一抹抹刺眼的白见缝插针似的不断往眼睛里钻。

手术室外一大群人哭成一团,谢予安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背靠着墙,眼睛通红。头顶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面容清瘦,颧骨突出,下巴遍满青色的胡渣,颓废而无助。

他没有哭,眼睛通红,一星半点的水雾都看不见。可表情悲恸,像个做错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他很少这样,一直以来他都是最温和,最冷静的人。他现在的样子和过去完全判若两人。

果然,没有人能够坦然地直面死亡。

梵音红着眼睛说:“姐,你快去陪陪姐夫,他肯定难过死了。”

梵声悄悄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径直握住他的手,眼流满面,“予安,我来了。”

男人的手冷冰冰的,几乎没什么温度,他整个人都在瑟缩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梵声,嗓音嘶哑难耐,“你来晚了,爷爷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不该去浅都的,我要是不去浅都,我就不会错过见谢爷爷最后一面……”

梵声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语气近乎冷漠,“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他缓慢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楼梯口,推开了楼道的门,进去了。

直到这一刻,梵声才无比真切地意识到她是真的失去谢予安了。在他人生最无助绝望的时刻,他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他宁愿选择一个人扛,他也不要她的陪伴,他冷漠地推开了她的手。

梵音和吴起等人都已先行离开,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

梵声僵愣在原地,眼神痛苦。

满腔的痛楚席卷而来,她心痛难忍,眼前大片大片虚白,灯光刺得她双眼隐隐生疼。

蹲得久了,乍一站起来,脑子晕眩,双腿也有些麻。

楼道口,隔着一扇虚掩着的门,里面传来男人压抑克制的哭声,一声一声……

梵声只看到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他整个人挂靠在栏杆上,白衬衫的一个角从西装裤里逃脱而出,被风吹得簌簌摇摆。

他好像一下子被抽光了精气神,没了支柱,只剩下一堆皮肉。

梵声紧紧盯着那个身影,维持了好久好久。那个身影渐渐变成了虚空中的一缕白影,风一吹就散。

她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

谢家人很快举行了老爷子的葬礼。

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风也敛息,静谧无声。

葬礼现场满目黑白,庄严肃穆。

正中央遗像上,老人家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双目凝神。

梵声远远看着遗像,她觉得谢爷爷还未离开,他的音容笑貌犹在。

长到这么大,她已经直面过不止一次死亡。十年前父母离开,痛是痛的,但更多的是埋怨。她埋怨父母自私,为了逃避人世,自私地选择自杀,留下她和妹妹孤苦无依。

而这一次,她唯有心疼和满腹的遗憾。

谢予安身为唯一的孙辈,他负责操持葬礼的一应事宜。

短短几日,他好像光速清瘦了,下巴明显变尖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几乎瘦的不成样子,梵声感到了一种突兀的陌生。

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糟糕,黑色的瞳仁周边布满红血丝,他好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了。下巴的胡渣又长了一些,微微泛青。眼神空洞无神,一应动作机械又麻木。

梵声和妹妹一起上前吊唁老先生,将菊花有序放下去。

谢予安看她的目光毫无波澜,淡淡的,跟其他的吊唁者一样。

从此以后大概真就形同陌路,见面不识了。

梵声忍着那股疼,默默地退到一旁。

老爷子葬在西郊墓园。远在郊区,远离人声鼎沸的市中心,独享一片宁静。

宛丘近郊多的是连绵不绝的小山丘,缥缈暗淡的雨雾中,远山青黛,草木青葱,入眼皆是成片成片的绿意。

刚过了清明节,春色愈发浓烈。

众人撑着黑伞,在无数压抑克制的哭声中送别了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