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南方地区的雨水明显增多了。
一连下了好几场春雨,空气中水汽积淀,好似吸了水的海绵,只要轻轻一用力,它就能拧出水来。
连续的阴雨连绵,像极了闻梵声当时潮湿阴郁的心境。
高三学生半个月才放一次假,一天半,好让住宿生回家休整。该拿生活费拿生活费,该补充营养就补充营养。
一天半后,学生返校,继续投身战斗。
周五最后一堂物理课,学生们早已蠢蠢欲动,心早就飞回了家。
偏物理老师还不善解人意,还要拖堂。
拖了大半个小时,同学们叫苦连天。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一哄而散,像被关久了的鸟似的,拼命往外飞。
梵声和白伊澜一起回家。两个姑娘先去车棚取了自行车。
取了自行车,推着走出学校。
白伊澜:“声声,老街新开了一家精品店,我想去买头绳,你陪我一起去呗?”
“就你这几根毛,还用得着头绳?”梵声扭头看好友,忍不住抿嘴笑。
白伊澜头发不长,堪堪到肩膀,平时披着,也不绑,这会儿居然心血来潮要买头绳了,也是神奇。
白小姐见瞒不过好友,只好和盘托出:“精品店有个店员超帅。”
“敢情是找我去给你壮胆的。”梵声眉眼弯弯,“有多帅?比起你男神呢?”
“那当然没我男神帅辣!我男神宇宙第一帅,无人能及!”一提到爱豆,白小姐眉飞色舞,两眼放光。
白伊澜捅梵声的胳膊,笑眯眯地眨巴眼睛,“去不去嘛声声?”
梵声笑,“去啊!有帅哥看干嘛不去!”
白伊澜一把搂住她脖子,“还是我姐们给力!等逛完精品店,咱们再去撸串,本小姐请客!”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一定吃穷你。”
“放马过来就是!”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脚步轻快。
一出校门,梵声跨上自行车,脚踩踏板,正准备发力,耳边突然传过来一个熟悉浑厚的男声,“声声!”
同一时间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了过来。
梵声握住车把手,颇为意外,“舅舅?”
“声声,我到边上等你。”白伊澜认得梵声的舅舅,见两人有话要说,忙推着自行车自觉退到了一旁。
“怎么这么晚啊?我看其他学生都出来了。”严木林手里提一只公文包,浅咖色外套合身,露出里面白色的圆领t恤。
他今年快五十岁了,古铜色的脸上满是褶子,无比沧桑。头发剃地很短,鬓角处白了一大片。
梵声忙从自行车上下来,“老师拖堂了,不然早下课了。”
“还没吃饭吧?舅舅先带你去吃饭。”
“不用了舅舅,音音还在家等着我,我回去吃。”梵声不紧不慢地问道:“您今天来学校是有什么事情吗?”
姐妹俩和舅舅一家极少联系。舅舅难得才会去家里一趟。每次过来都偷偷摸摸的,送点东西,拿一点钱,坐不到一会儿就得走。
舅妈强势,舅舅是妻管严,就怕被舅妈抓到他在暗地里接济她们姐妹。
无事不登三宝殿,舅舅今天特地来学校,必然是有事找她。
“那个……就是……”中年男人一脸纠结,不自在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掌,看上去非常为难。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梵声越发疑惑,有些着急地问:“舅舅,出什么事儿了?”
严木林酝酿许久,一脸愧疚,“梵声,是舅舅对不起你……”
梵声被吓了一跳,忙说:“舅舅,您别吓我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您倒是说啊!”
藏着掖着算怎么一回事儿。
“你舅妈瞒着我把你们姐俩住的那套老房子给卖掉了,对方过几天就要搬进去住了。”
第13章 第13根绳索 温润的光。
傍晚的天空灰雾蒙蒙,闻梵声看着天边那抹乌云突然觉得眼睛隐隐生疼。
有什么东西划破眼睑,只要她一闭上眼睛,泪水就能立马滚落下来。一定是热的,烫的,能够灼烧人神经的。
她仿佛被命运扼住了脖子,难以喘息,无力,也疲惫。
又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她紧紧束缚住,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生活总是这样残忍,她原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和妹妹的生活也会一天一天变好的。只要她熬过高考,她就不怕了。她可以去打暑假工,她可以自己挣学费,再不济还有助学贷款。等上了大学她也可以半工半读,她总有办法养活自己和妹妹。
然而老天爷还是无情地给了她重重一击,毫无防备,阵脚大乱。
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年纪,看似独立,却肩不能扛,风一吹就倒。梵声过早地体验了成年人的废墟现场——山呼海啸,至暗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