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止几乎要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在他眼里,姨母从前对他们家,对小范氏对韩月恒对他自己都是极好极好的,挑不出一丝不对来。他虽然差点被大范氏害死,可从来没想过以前的事,如今听小范氏这么一说,才觉出了不对劲-----若是大范氏真的像是记忆里的那样疼他,怎么可能因为他坏了事就毫不犹豫的要杀他?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只要她愿意来见见她,和他说几句软话,要他替她和东平郡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愿意的,这一点大范氏不会不知道,可她仍然选择了要他死......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他设计宋琰固然是损害了东平郡王跟大范氏的利益,可也不是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何况相比较起他闯的祸,他的利用价值还要更大,可大范氏宁愿不要这个,她宁愿叫东平郡王断掉这条臂膀,宁愿舍弃他这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小范氏忽而抬起了眼睛,长年累月长伴青灯古佛,她整个人原本已经死气沉沉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可是现在她整个人都泛着生气,她直直的盯着韩止,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起了过去的事。
她从进京城那一天的遭遇开始说起,说到她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憧憬和对未来的向往,说到后来她是怎样心甘情愿的把那首高山流水让给了大范氏,也说到她后来是怎么在锦乡侯府做客的时候晕了头,醒来发现了韩正清的时候是怎样的慌乱和无助。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短,可小范氏却在这个故事里挣扎了整整将近二十年,这十几年来,她每天每夜的受着折磨,被大范氏折辱,要远离他才能保证他不被那些所谓的名医大夫给毒死......
韩止一直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不幸了,所以他理所应当的恨母亲,恨这世间上一切有机会重头再来看起来幸福的人,一门心思的近乎卑微的想抓紧姨母和表弟这仅剩的一点温暖。
可是到了最后,他才知道他原来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颗棋子,一颗大范氏用来随时要挟小范氏的棋子,她利用他来让小范氏妥协,利用他来掌控小范氏,间接的掌控整个锦乡侯府......
十几年的认知一夕之间倾覆,他却僵直的立在原地,连一句讽刺的笑都发不出来.......他深深恨着的母亲,要不是为了他和妹妹,早就已经死了,可他这十几年来除了恶心她给她添堵,几乎没做过令她开心的事......
他良久良久才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嘶哑着嗓子转动了一下脖子看着小范氏,问她:“她为什么......这样恨你.....”恨到这么丧心病狂?
小范氏哂笑了一声,最艰难最不可告人的那段往事在儿子面前摊开了,其他的话也就不觉得难以启齿:“因为我以一个卑贱庶女的身份,霸占了嫡女的位子十四年。因为她觉得自己被一个庶女夺走了宠爱十多年,所以她觉得我欠她的。”
其实到了后来,还有一些恩怨已经说不清了。
譬如韩正清每每对她稍稍好一些,换来的就是大范氏歇斯底里的更加严重的报复和陷害。这世上大概就真的有这么一种人,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否则就该千刀万剐。
这种拥有近乎变态的占有欲的人,向来是看不得所有物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的,就像韩止和韩月恒稍稍被韩正清看重,大范氏就迫不及待的死命在韩正清面前塞美人......
可这些对于小范氏都是耻辱,韩正清对她再好,也不能抹杀这个人当初跟大范氏同流合污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