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你丫的,老子天天洗澡。”戚隐没好气地做口型。
戚灵枢拿出一张黄澄澄的符纸,在戚隐指尖一划。戚隐痛得差点叫出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干嘛?”
血滴落在符纸上,戚隐吮了吮手指,疑惑地瞧着他。戚灵枢放出血符,符咒散着金光,晃晃悠悠地飘向那些罪徒。甫一靠近,所有罪徒疯了似的哀嚎起来,伸着手追向那血符。霎时间所有罪徒都从甬路走出来,黝黑的头颅潮水一般滚滚而动。血符继续往前飘,罪徒都嚎叫着追了过去。
“聪明。”云知赞了一声。
三人迅速转移,跑进了那甬路,前方豁然开朗,竟又是一处殿宇。脚下黏黏腻腻,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没时间深究,四下里寂静无声,一片昏黑,戚隐点起灯符,幽幽的光芒照亮一寸天地,大伙儿顿时愣了。
殿宇里布满银色发亮的蜘蛛丝,结成厚厚的蛛网,又粘又腻,十分恶心。中间悬下好几个白色网茧,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却现出一个人形来。统统头朝下,在空中晃荡。地上也有好几个巨茧,却是破的,灯符飘过去,几个血淋淋的妖类断肢露出一角,内脏和血污糊了满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袭来,令人作呕。
云知一瞧就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道:“黑仔,我们到了你爹的粮仓。你看这些妖怪,估计是从禁地误入进来的,全被你爹逮到这儿了。”
戚隐脸色苍白,梦呓一般道:“你大爷的,他食量真大,我们几个细皮嫩肉,加起来不够他塞牙缝。”
“快找方辛萧,”戚灵枢冷着脸走进去,“既然是师尊的……粮仓,那他必定很快就回来。”
戚灵枢和云知去把梁上悬的人茧放下来,戚隐找地面的残尸看有没有方辛萧。那残尸一具比一具恶心,肠子黄蜡一样流出来,血肉泥泞不堪,戚隐几乎看不下去。捂着鼻子寻了一圈,都是妖类的尸体,没有凡人的。戚隐略略放了心,到云知他们那儿去。他们将将把人茧放下来,用匕首割开口子,一张苍白的人脸露出来,一睁眼便露出满嘴獠牙,直直冲向戚隐的脖子。云知迅速落剑,扎进他的心脏。“人”圆睁着眼,幽绿的光倏忽一闪,化作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蟒蛇。
“当心点儿,”云知拍了拍戚隐的肩头,“困在这儿的妖一定很久没吃饭了。”
戚隐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揉了揉胸口,又跟着割下一个人茧。这回他学乖了,没往脑袋那儿靠。连割了三个,三人都累得满头大汗。放下第四个,割开蛛丝一瞧,正是方辛萧,她紧闭着双眼,一张巴掌大的脸蛋白得像个女鬼。戚隐拍了拍她脸颊,方辛萧幽幽转醒,看见戚隐,嘴一瘪,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戚隐安慰她。
怕她身上有伤,大家没敢直接拽,先把茧割坏,再一层层剥开。她身上满是擦伤,最严重的是右侧大腿上的大口子,血肉外翻,几乎能瞧见骨头。幸好蜘蛛丝缚住了伤口,才让她没有流血至死,算是因祸得福了。大家把身上的驱妖香囊取出来,把艾草敷上去止血。这破香囊没驱走戚慎微,倒是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没见着昭明,方辛萧心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着没敢多问。
找到了方辛萧,即刻就走,免得和戚慎微狭路相逢。云知背起方辛萧,大家刚要动身,戚隐仰头望了望梁上剩下的几个人茧,迟疑着道:“你们说,那里面会不会有姚小山?”
大家都停住了,一路上没见着那个疯子,确实很有可能被抓到这儿来了。姚小山是姚家仅存的独苗,戚隐没法儿放任他在这儿。他咬了咬牙,道:“若你们同意救他,咱们就把他打晕带走。若你们不同意,我不强求,即刻就走。”
戚灵枢道:“我同意。”
云知耸耸肩,“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方辛萧小声道,“不过你们最好快点儿,过了这么久……戚长老该饿了……”
云知把方辛萧放到门口,让她趴在地上听动静。戚隐他们不敢耽搁,把剩下四个人茧放下来,一个一个割开面上的蜘蛛丝。这破丝儿坚韧得很,戚灵枢那把匕首竟然卷了刃。云知直接抽出有悔来割,四个全部割过,统统不是。
“走!”云知迅速收剑,回去背方辛萧。
正在这时,甬路深处传来鬼魂一般的呼喊:“狗崽——”
所有人浑身一震,血液像是霎时间被冻住了。云知猫腰过去探出脑袋一瞧,戚慎微在甬路尽头,爬得飞快,一眨眼就快到了。他立即关了门,背起方辛萧,低声道:“快、快,找地方藏起来!”
那喊声简直催命似的,戚隐腿脚发软,往殿宇深处跑,前方影影幢幢有一扇石门。所有人踮着脚尖屏息入内,戚隐迅速关门,刚阖上门,便从门缝儿里望见那边戚慎微的森然巨影打进了殿中。
云知放下方辛萧,和戚灵枢一起画符布结界。画着画着,戚灵枢一抬手,低声道:“不用画了。”
“啊?”
戚灵枢一寸寸摸索石门,忽然点起灯符。戚隐头皮一炸,想说当心灯光透出门缝吸引戚慎微,却忽然见石门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符咒。戚灵枢注入灵力,潋滟金光倏忽一闪,符咒结界豁然展开。
“有人在这里布下过结界?”云知细细端详那符咒,压低声音道,“连笔流畅,一丝不顿,每笔的深浅都一样。这画法十分娴熟,有个高人同我们一样被困在过这里?”
“墙上也有。”方辛萧小声喊道。
大家执着灯符过去瞧,岩壁上也刻满了符纹,刻痕很旧,已经失效了,不过符纹样式奇怪,看起来不像是道门的符咒。
“不一样,”戚隐道,“门上的是道符,墙上的……好像是巫符。”
“为何?”戚灵枢问。
戚隐指着一块小小的缠枝花纹样道:“这是巴山神殿的图腾,白鹿告诉我的。”
“黑仔,你没流血吧?”那边云知忽然问。
“没,干嘛?”
云知朝斗室正中央努努嘴,戚隐扭头望去,中央有一根合抱粗的石柱,石柱下边儿立了一个人那么高的黄金雕像,身上缠着几匝手腕粗细的玄银锁链,广袖长衣,脸上戴着白鹿面具,耳下悬着大金环子,在符光下瞳子般一眨一眨发着亮。
“这是罪徒?”戚隐怕里面的玩意儿被他的血脉唤醒,没敢靠近,只敢遥遥地打量,“一个贼有钱的罪徒?”
第59章 罪徒(二)
“有没有钱不敢说,但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罪徒。”云知笑了笑,道,“上古以黄金、玄银、青铜为三大金属,是因为这三样东西贮存灵力最不易散失。我们的法器多为琉璃所造也是因着这一缘故,虽然不比金银铜,但胜在价钱便宜。旁的罪徒都封在石俑里,只这哥们儿待遇甚高,用黄金做俑,玄银缚锁。如果我没有猜错,四壁刻的符纹也应该是禁锢之用,只是年月久远,失效了。”
“渎神罪就够大了,这老兄还能犯什么罪?”戚隐道,“难不成他在‘神案底下叙恩情’?”
戚灵枢不解,问道:“什么叙恩情?”
云知暧昧地笑了笑,“小师叔是个正经人,一瞧就没听过戏。这是《苏三起解》里的一出,我给你唱一段,”说着便摇头晃脑,曼声哼起来,“‘那一日金哥来报信,手把纹银探望情人。不顾腌脏怀中抱,在神案底下叙叙旧情’……”
这厮笑望着他,点点桃花般的笑意都堆在上挑的嘴角上。戚灵枢不必听词儿,光听这甜腻的声调就知道是何等艳词浪语。耳根渐渐红起来,他皱着眉别过脸,不再搭理那厮。
“云知师叔,你确定这位前辈当真是罪大恶极么?”方辛萧忽然颤声问,“罪大恶极,是不是特别凶?”
“怎么了?”云知抬眼望过去,只见方辛萧不知何时拖着腿爬到石俑后边儿去了。
方辛萧指着黄金俑的背面道:“你们瞧,这俑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