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终南哭的悲恸欲绝,嗓门震天。
开始还有些悲伤的调子,可是到了后半程,却如同孩童撒娇一般,就差坐在地上蹬腿胡闹了。
眼看她嚎的这般厉害,那人终于按捺不住,微微挪步,正想离去。
贺终南带着哭腔喊住了他:
“你………你不许走!”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她一脸泪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模样,嘲讽说道:
“怎么?我看师姐哭的这么热闹,心想还是不要扫了你的兴,此处湖亭辽阔,留下师姐一人,对天对地,练练嗓子,当真是合适……”
贺终南抿紧嘴唇,默默的看着眼前之人,想从他的脸上观察出蛛丝马迹。
她在找自己熟悉的痕迹,很可惜,一点一滴也没有发现。
贺终南有些失望,她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不开心的怼道:
“我都哭成这样了,你居然半句关心之言都没有?你还是我浮云的人吗?”
那人颇有深意的看着她,眼神清冷:
“喔,那我便问一问吧,师姐为何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贺终南听他如此一言,反而低下头来。
她的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口中幽幽说道:
“我也不知道。”
那人怔了一怔,他本以为开了这个话头,贺终南便会抓住机会,揪住自己无理取闹的说上一大堆。
什么你没有良心为何看见师姐如此伤心都没有反应,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与你素日一起长大,你如今倒是跟我翻脸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到底还在不在。
说不定一言不合还要抡起拳头疯狂揍他。
这些情形倒是在他脑海中浮现了不少,以至于他觉得贺终南采取以上哪种行为都是可以理解并接受的。
可是现在,这位以暴风骤雨著称的暴躁师姐居然如此安静。
是的,她竟然如此平静。
她不喊也不叫了,不哭也不闹了。
她居然平平稳稳、正正常常、眼带凄楚,一脸苦笑的对自己说道:
“我也不知道啊。”
风狄生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一团火在烧,烧的噼里啪啦,烧的啪啪作响。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切简直太荒谬了!!
他突然感到一阵由衷的愤怒。
你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
望着眼前瑟瑟发抖、看起来弱小无助不知所措的贺终南,他竟然感受到了一股出奇的怒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将他多年以来的郁闷全数拢上了心头。
那些年的相思之苦,那些年的携手同行,那些年的牺牲容忍,那些年的历练深情。
桩桩件件,都涌上了他的心头,浮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风狄生上前一步,看着眼前仿若天真无邪一般的贺终南,口中冷冷说道:
“既然师姐不知道,那我就替师姐说明白了吧。”
“师姐其实哭的是什么,自己心里也该清楚吧。这么多年,你我互相周全,一路扶持,肝胆相照,才走到了今日。我与师姐,乃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师姐与我而言,便是天与地一般,有命不敢违,有气不敢出,我风狄生从未半分怀疑过你,从未半分想过自己,乃是因为我以此心待师姐,也一番赤诚的相信,师姐必以此赤子之心待我……”
他说的这儿,心中涌出一股苦涩,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言道:
“可是老话说的好,世间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人和人之间,必然有一个强,有一个弱;有一个进,有一个退;有一个君,有一个臣;有一个收,有一个授;唯有这样,方能彼此衬意,互为因果,长生长灭……”
风狄生说到这儿,心中悲愤,眼中噙泪:
“但是,那个一直强的人,那个一直进的人,那个一直君的人,那个一直收的人,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没了那个弱的人,那个退的人,那个臣的人,那个授的人,她还能不能相方有序,成就此番圆满呢?!”
“如今的我,也想当一回强、进、君、收,也想站在高处看看这世界,想知道不屈居人下是什么滋味,我想,这滋味应该好的很,不然师姐你不会二十多年都霸着这个位置,逍遥快活,如此任性恣意的活着,不管身边人的死活。”
风狄生看着她,眼神凌冽,他狠狠说道:
“师姐,这个局,我不奉陪了。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此生再无瓜葛。”
他拂低了声音,轻轻言道:
“我知道,你必然要有个如我这般甘愿为你伏低做小的人,你这日子才能安乐下去。可是,很遗憾,我没法子继续了,你找别人吧。嗯,天姥的厉奉离正合适,反正你们也要成婚了,以后他做了你的夫君,必然唯你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半句话也不敢逆你的意……”
风狄生言即此处,将视线向贺终南处瞄了瞄,看她脸上作何反应,不料她不恼也不怒,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话也不说。
他的手心冒出了一股冷汗,虽然不知道贺终南这出乎意料的平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
但是话必须说完。
风狄生拼尽全力,对她用力言道:
“师姐,你我缘分已尽,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