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汐盯着雁思看了一会儿,慢慢明白过来,“她让你来拦着我的。”
苏汐心里有些乱,一整日的面上都没什么颜色,可如今知道她醒了,心里方又定了下来似的。
竟是笑了笑,朝后退了半步,没再说什么,便要离去了。
雁思本该觉得松口气,可此番瞧着她不闻不问,便又要离去,心里顶破了天一般为自家小姐觉得不甘。
又是叩了首,道,“大小姐可是仍会担心么?”
苏汐顿了步子,听出她语中带了刺。
绿蕖是亲眼瞧见苏汐坐立不安了一整日,闻得雁思顶撞,心头颇有不忿,便是以往叁小姐那样对待大小姐,她仍是处处记挂,怎地倒还叫这人生出气愤了?
人心是偏的,可雁思这心,偏的却也太没边了去。
绿蕖憋着气张了张嘴,苏汐瞧了她一眼,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人心是偏的,可大小姐这心也是偏的……
苏汐未见动怒,不动声色地说着,“她那伤是我打的,我第一回朝她动了手,打成这般,是我不是,自得来瞧瞧,也谈不上什么担不担心。”
雁思鼓着气,闻言更是忿忿,“您怎可这样绝情……您以往瞧着小姐受什么伤不是紧张得要命,您……”
她差些哭出来,脸也涨红了,压抑不住情绪,“我家小姐,本就重伤在身,回来那日,您不闻不问,不由分说便将她责打一番,当日大夫便看得直摇头小姐是个忍惯了的性子,怕您惦记,从不肯将伤露给您看,您却也从不过问嗝。”
她捂了嘴,竟忍出个哭嗝来,恼自己不争气,更是气愤,“您可知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她那伤是怎么来的,伤得有多重您不知道,您只知道趁小姐外出订下终身大事,只知道防着小姐,如今为了夏府,更是要将小姐逼上绝路”
“放肆。”
苏汐面色发白,冷喝一声,雁思总算回过神,蓦地闭了嘴,当即冷汗涔涔,猛地伏到了地上。
她埋着头,便也看不见苏汐捂了胸口摇摇欲坠的模样,绿蕖急得要上前扶她,被她摆手示意。
“雁思,夏府的事,是她亲口承认的,那十余条人命,容不得你出言无状,待她病愈,你自去领罚。”
“是。”雁思乖乖认下。
苏汐扶了扶一旁的柱子,虚弱地转了身。
雁思怨怪她的,她无言反驳。她既已知道自己想要的,苏浅此时也不愿见她,却也没必要再待下去。
“雁思出言不逊,顶撞了逝者,顶撞了大小姐,雁思认。可大小姐,您于我家小姐而言,那就是天,您若是不要她了,对我家小姐而言,那无异于天塌了啊……请您怜惜着些,小姐她,真的已经在改了”
苏汐扶着柱子,没有回身。
“雁思,许是我错了,一味逃避,将她逼得一步步犯下大错。纲常与人命比起来,又算得什么可如今,横亘在我与她之间的,不是世俗,是汪洋的血海……”
她掩袖轻咳,贴着柱子伏了伏背,“你说我是她的天,可她可曾想过,便是天,也有兜不住的时候。”
“我唯一的后悔,便是没有在初时便答应了她。此身命薄,却累她罪孽缠身,累夏家枉丢性命。雁思,她错了,我可同她一起担着,可如今,你要我怎么担得起”
雁思看着苏汐被绿蕖搀着往回走,擦了擦眼泪,一进屋,恰好瞧见苏浅伸着手,举在面前打量。
琥珀眼中淌着碎光,丁丁零零地,越长大,这双眸子便越是惹眼。
雁思低头同她禀报,“小姐,大小姐已经回去了。”
“嗯,知道了。”
苏浅放下手,抬眼瞧着她,带着些许探究。
雁思有些发虚,不想片刻,她又移开了目光,转眼在屋中巡视打量,似有些失神。
“下去吧。”
雁思低头应是。
脚步声一点点微弱下去,榻上的少女侧耳听了一会儿,睁着眼,眨了数次,眸中浮光似琉璃。
她将被子扯到胸前盖好,闭了眼,睡得安静乖巧。
天塌了,她要重新开始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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