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她耳朵里再不进什么声音了。星燃有时候跟她一起回她家,有时候不见人。
高志军偶尔闲得厉害,开着车,在离两座学校不远的街口等一个下午。
他脑袋昏沉沉的,一直到夜幕下来,才清醒一些了。他把车窗打开,让丝丝的小风吹进来。
太无聊了。又开始数着街边的小旅馆进去了几对儿,出去了几对儿。边看着人流,边寻思。
哎呀,这俩小男生,恩爱得很,红鞋子很抢眼啊。哎呀,那个女人好高的个子,有一米九吧,漂亮,漂亮,她旁边那男的,一米七?好哇,好哇。
这个,不顺利,不然不能坐那儿喝那么多二锅头不是?都喝了一下午了,他来他就在那儿。
那边儿走来的那个,看着春风得意,多是喜事儿临门了吧?是吧,是吧。
往前看,那路好像他妈的永远也修不完呢,尘土飞扬的。往上看,那吊机真高,有几百米?开吊机的师傅,牛逼啊。
有个不会说话的老乞丐过来,扒车门上,高志军摸摸口袋,十块二十的零钱,都塞他那个盆子里,打开没喝几口的水也给他吧,今天太阳这么高。
等到他们放学,就前前后后走在一起,拐几个弯儿,然后一起钻车里去。从孟原野家,又到清扬何寻家,再到廖星燃家,绕最远的路兜圈子,能把h市的大路转个大半。
有时候碰上了周五,不回家,高志军就一车把他们拉到湖边儿去吃烧烤,划船。
远处有鸟,老在湖里落着。那个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高志军也没看清,他说那应该是鸭子的一种。
他又给几个孩子讲故事,奇闻异事,都市传说。上到爱因斯坦空间折叠黑洞白洞相对论,下到墓穴探险恐龙化石天外来客水怪大雪人。
他们聚精会神地听,也拿出自己听过的故事分享给他。
他看着他们,说羡慕吧,不羡慕。说不羡慕吧,好像也挺羡慕。归根结底,还是羡慕的吧。年轻好,但他不年轻了,也不差啊。
他们周六日总是一起出来,何寻爱往少年宫呀,展览馆之类的地方跑,还喜欢看别人画的画儿,看完了,就自己画。有时候在屋里一坐一整天,就画个粉头发的娃娃,她说:“小樱。”
有一天,她从盒子里拿出小时候画的那幅一家人,给黎清扬看,何寻说,那底下写“哥哥”的,是他。黎清扬说:“你把我画这么丑,我也画你。”
过了一会儿画完了,何寻一看,上来就打,黎清扬又哄好半天。他给她加个皇冠不行,加个翅膀还不行……怎么办呢,她画的不是“小樱”么,那,搞几张魔术卡吧?
好,行!这终于不跟他闹腾了。
十月份的时候,蒋雯丽把几个孩子叫到家里,做了一桌饭,说是给两个孩子过生日。
其实她早不太记得日子了,因为病,因为吃药。唯独记得清扬是九零年八月生的。余下,寻寻是哪天,不太清了,自己是哪天,更是早就忘得无踪影了。
前几天翻日历,看见日历上写了个“黄道吉日”,想了想,过生日吧?吃点儿好吃的,买个蛋糕,俩孩子,肯定挺高兴。
到了这天,她去买菜,又看见,光前头那条街,就有三家办喜事结婚的。
星燃进门,他提来了一个特别大的蛋糕,原野拿着什么猴头菇饼干跟八宝粥。俩人齐齐问她好,她就笑。
转眼,就到了除夕。他们四个人,套着羽绒服、大棉袄,相互把各自家的饺子吃了个遍。春节联欢晚会也没好好看。
廖星燃就记着,原野包得饺子是猪肉韭菜馅儿的,雯丽阿姨是羊肉胡萝卜馅儿的,老刘包的是虾仁儿跟猪肉白菜的。好吃,都太好吃了。
那天晚上他一家吃了十个,总共吃了三十个,肚撑的滚远,结果孟原野上来摸了一把,就大笑,说:“星燃,猪。”
最后,大概要凌晨三点了,他们回到孟原野家里,都说要睡觉呢,结果谁都没睡。为了谁家的饺子最好吃这个问题,吵到天亮。
鞭炮声直到太阳升起来都没断过,他们四个又顶着黑眼圈儿去拜年。本来困呢,几个家的红包一收,还困个屁呀。去商场里的游戏厅打电玩,看电影去。一想,不对,开门不?人也过年吧?算了,睡觉睡觉,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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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的日子格外快,土里又冒出新芽儿了,树叶子越来越绿,身上的衣服越来越薄。学校里,在“加油”“奋斗”“冲刺”“我宣誓”过后,六月来了。
关于高考,孟原野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就记得过后,她跟星燃一起查成绩,星燃问她:“怎么样?”
她转头,轻笑一声:“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