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我上了高中就找了现在这个家教老师一直补课,要是不补,也跟不上。”
廖星燃说完,苏琴芸又跟肖老六调侃,“妈妈哟,老六,老六你听听小廖这孩子,这谦虚的。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活。”
廖星燃给苏姐倒了杯茶水,“苏姐您快别调侃我,谁不是普通人呀。去h大,是我早几年前就有的打算。我家就在这儿,什么事儿也都方便。”
苏琴芸看廖星燃,又说:“你不想出去看看?那大城市,那上海呀北京的。你不知道,多少人都想出去,往大地方走。我之前有个朋友,去上海了,说是想去蹦跶蹦跶,后来回来了,说是没蹦跶起来。他说那地方,什么人都有,还没蹦跶呢,就已经要了半条命。”
廖星燃想想,“往哪儿走啊?哪个地方不一样?再说,h市……是家呀。有家,我就还有点儿安全感。就跟看见原野一样的安全感。可能因为我家里的原因吧。
咱们h市这些年,发展得也很迅速了,郊区那老房子,拆了一片又一片,都是开发商包了的地。居民区,广场,商场,都在规划中了。
苏姐,你说出去,人越多的地方,其实我就越烦,那往大城市走的人,都觉得那些地方遍地是黄金,都是去捞钱的。要我说,还是吊着半口气,有心试探试探天多高地多厚。我不行呀,可能我跟人家一比,就没什么志向吧,哈哈!”
孟原野笑起来,“不是星燃没志向,是我们都没志向。你想想,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志向啊?那我们的志向,不就是吃饱饭,不生病,不作恶,不蹲号子。
我最近走在街上,往南看,新起的居民楼正施工呢,绿的安全网遮着,不只一块儿的大红条幅挂着,大字显眼:“生命安全重于泰山”。往北看,能看见青山边儿呢。
我突然就特别想住那山上,没什么人,清静。想想,还能听见鸡鸣狗叫声,舒服。”
肖老六夹了一口咸菜,忽然叹了一口气,“这,太年轻就见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烂事儿,也就这点儿不好。”
苏琴芸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俩,年轻帅气漂亮。一个,看见人多了烦,不愿意出去,一个又想住那青山里,我的个天哟,星燃原野呀。太早活明白了,这辈子就没奔头了。但实话实说,大部分的事儿,真没意思。”说完,又笑起来。
孟原野又说:“谁说没奔头,明白了也有奔头。星燃现在就是我奔头。”
她转头看廖星燃的眼,“燃哥,h大是吧?姐考不上它,那还能考不上它后边儿那个职业学院吗?”
廖星燃伸手抹掉孟原野眼角粘着的毛毛,下意识道:“你也是我奔头。”
黎清扬和何寻刚到,菜也正好端上来了。
黎清扬坐过来,“好热闹,在聊什么?”
廖星燃说:“大学,和要不要出去。”
黎清扬愣住,“出去?去哪儿啊?说起来,我妈昨天跟我聊,问我要不要去学医。”
廖星燃说:“你想去吗?”
黎清扬摇头,“上大学,我想去学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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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暑假的太阳火辣,好像到了那年的十月都还是大热的天气。
孟原野记着自己炖得香到让人眩目的排骨,家里的旧电风扇在他们眼前头没休没止地转。柜子上的香桶里,烧给菩萨的香已经快要用完了。
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摆着两盒骨灰。很多年了,她都还偷偷地藏着,没敢埋掉,她也时常用绒布拭去上面的土。
掉皮的钱夹里,还有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可她就是怎么都想不起他们还在时候的模样。单只记得打火机和红梅烟,一双黄得开裂、刺着泥和煤黑的手,灰布口袋里装着的酸得硌牙的山楂,甜到齁嗓子的麦芽糖。
她记得他们四个人那一年立秋晚上一起喝的饮料的牌子,在那桌饭菜前一起听张国荣的《共同渡过》。记得一起参加生日会,星燃捂着她眼睛,给她涂的圣罗兰,还有突然塞进她嘴里香甜的大白兔。
那个混着酒精和歌声的晚上,星燃抱她,吻她,回到家把她摁倒,用他无敌年轻的身体猛烈地冲撞她同样无敌年轻的身体,互相索要。她似乎永远也忘不了星燃给她的每一刻的快乐,她大声回应,同样热烈,某一刻,她觉得就算这样死了,也值得。
那时候,光正穿过错综逼仄的夹缝,将他们引向通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