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是瞬间平静下来的妈妈,她压着声,又说一句:“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
雷声巨响,何寻一个人站在原地,放声嚎啕。她怕极了,周围很黑,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没有任何人。
直到第二天同时,妈妈都没有回来。
……
在何寻的记忆里,那天以后妈妈再也没有对她笑过,再没有搂着她睡觉,再也没有给她夹过饭菜。何寻也在某一时刻恍然,她犯了一个巨大的,永远不可能被原谅的错误。
只是,多少年后她才明白,那日,她自以为的“和好的牛奶”并不是她想的样子,也不是一次吃很多药,哥哥那个讨厌的病就会好。某种程度上,那是谋杀,她差点杀了哥哥。
黎清扬被从医院带回来的那天,蒋雯丽看上去极度疲惫,她没什么精神,连和姑娘说话的力气似乎都快要耗尽了。她把何寻拉到床前,只问:“何寻,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他?”
“……”她想辩解,想告诉妈妈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看见妈妈的眼睛,不知那眼睛里装着的是失望还是什么其它,她很怕,想哭,可忍住了。后来她听见妈妈说:“何寻,其实我不是你妈妈,你是我捡来的孩子。清扬才是我的孩子。”
“妈妈,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欺负清扬哥哥了,我没有想害他死,真的没有。”
她没有得到妈妈的回应,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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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清扬自醒了之后的十几天,一句话都没说。他总是神色呆滞,动作迟缓,没有表情,脸是病态的白,眼睛空空的,就那样对着窗外发呆,并且一坐就是一整天。
何寻有一种直觉,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不再闹脾气,更不愿意多讲话了。
她又一次画了一家人,这次,除了外婆,妈妈,和自己之外,还有一个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小人儿。小人儿的头发又黑又浓密,他牵着自己的手,站在妈妈和外婆的中间,在小人儿的头上,用黑色水彩笔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哥哥。
画她没有给任何人看,只是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自己的秘密小盒子了。
那段日子,何寻总能看到妈妈走进外婆的屋子,很长的时间都不出来。她还偷偷看到过妈妈一个人在哭,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是哭得那么伤心,她也不想她总是那么伤心,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很害怕自己会像上次一样把整个事情搞得一团糟。
她和黎清扬并肩看窗外,和他说很多的话,而每天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清扬哥哥,对不起。
起初黎清扬不做什么反应,后来好像听到了一些话。他听到有个声音说:何寻不是妈妈的孩子,妈妈要把何寻送走,他还听到关于再见,关于原谅,关于一家人……
终于,何寻看见黎清扬有反应了。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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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3月,天上清冷的太阳刚消解了院子里的几大片寒冰,却没有一点入春的味道,空气干冷,风依旧刺骨,街上的行人多是穿着又厚又重的棉袄,可依然难挡风寒。
男人站在门口洗了洗手,折回来之后,依旧一个劲儿地搓那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他的大衣口袋里装了一瓶白酒,被他掏出来喝了几口。
门口放着几包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是姑娘的衣服和用品。
蒋雯丽面对火炉坐着,手旁的圆木桌上放着整捆的百元钞票,数目不少。
黎清扬和何寻从里屋跑出来,何寻站在门口没动,黎清扬则过来拽起蒋雯丽的袖子,“妈妈,你不要把寻寻妹妹送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他还是哭了,“妈妈,求求你了,她只是害怕没有家,害怕失去你。她一直在哭,妈妈,你说话好不好……”
“清扬,不许哭。”蒋雯丽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看着儿子的模样,最后强忍着把头别开了。
此刻屋子里的人,全部在沉默中,只能听见黎清扬一个人在哭,连姑娘都没了声音。
黎清扬又带何寻钻到里屋,他手里拿了一块透明玻璃工艺品,那是一只敛了翅膀的天使,他放到何寻手里,“不怕。我们一定会再见,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送给你,院里的阿姨说,幸运的孩子一定会遇到天使。”
何寻把小天使拿在手里,忽然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她说:“清扬哥哥,我会回来找你的。再见。”
再一次走出去,男人站起来了。他向她走过来,抱起她,何寻那时候真想狠狠咬这个人一口,她想挣扎,想大叫,可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她看见妈妈掩着面,低了头,朝这里决绝地挥了挥手。
蒋雯丽听见了一声“妈妈”,那似乎带着响彻整个北郊的力量,直穿她的心肺。
黎清扬不再哭了,也没有跑过来拽她的衣袖。他站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亮,他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对蒋雯丽说了一句10岁孩子不太可能说的话,他说:“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那天,黎清扬听见蒋雯丽哭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天亮。
何寻也没有意识到,从男人抱起她走出那扇门时,便是噩梦的开始。如果那年不是何远山,她也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何远山拿走了她的一切。勇气、天真、任性、古灵精怪……他让她变得软弱,封闭,任人宰割。
总算,一切都成为过往了。
往日有意义吗?有,也没有。
……
蒋雯丽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这是她多少年以来,睡得最安稳、最踏实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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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回忆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