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瑜坐在楼顶的边缘,双脚耷拉着,脑袋笼罩在一层烟雾里。
“为什么在这里?”
“看风景。”
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掩映在黑暗中的婆娑树影。
“护士查房,你不在,大家到处找你,身为病人,你应该遵守医院规定,熄灯后不能乱跑,要待在病房里……”
“蔡毅诚。”
“嗯?”
“你就像一只循规蹈矩的小虫子,生活在格子里,走到该拐弯的地方自动拐弯,不管前面是有墙挡着,还是宽阔的大路。”
“社会要安定,就要遵守规矩。”
万瑜笑起来,弹走烟蒂,烟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下坠落,她站起来,立在边缘,边缘的宽度正好是她的脚长。
蔡毅诚的心刹那紧绷,“你别想不开,得了病就治,躁狂症不是绝症,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出院。”
万瑜又笑,这回是大声地笑,几乎笑出眼泪,蔡毅诚皱起眉头,他不觉得自己的话好笑。
万瑜扭头看他,“你跳楼我都不会跳。”跳下边缘,仰头看他,这个角度看到的人,都是朝上扬起的一个弧度,而他竟然还是这么帅,简直让她心花怒放,掸了下他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还没推倒你,我可舍不得死。这么宽的肩膀靠上去一定很舒服。”她歪头,作势要靠上去,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身体,弯起唇角,头又正了过来。
蔡毅诚的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放松,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你这声叹息,我理解为失望。”
“你该回房了。”
“是,蔡医生。”万瑜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像个出来遛鸟的大爷。
蔡毅诚怔了下,以为她会推脱,没想到这么好说话,看着她晃悠的背影,止不住扬了下嘴角。
两人进了电梯,密闭的空间里,闻到她身上的烟草味,她吸的应该不止一根,很浓,混合着香甜。
电梯下降,身体处于失重状态,耳朵里嗡嗡地响。
万瑜晃晃脑袋,奇怪,做了这么久的电梯,还是受不了失重。
身影映在不锈钢的电梯壁上,失了真形,像被白骨精吸食后剩下的片状身体。
蔡毅诚问:“不舒服?”
声音像从远方透过层层叠嶂传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失聪啦?”蔡毅诚按住她乱晃的头,在她的耳边说。
万瑜捂住耳朵,“别,很痒。”
蔡毅诚叹气,好在楼层到了,万瑜先走出来。
徐峰还等在房间里,看他们一起回来,忙问去了哪里。
“她自己跑去楼顶了。”
“不可能吧,我找过,怎么没看见。”
“她藏在被单后面。”
“是吗?明明都找了啊。”
徐峰还在嘀咕,万瑜已经踢掉鞋子,上了床。
蔡毅诚说:“以后不要再玩失踪。烟,拿来,没收。”
万瑜耸肩,“已经抽光了。”
“不要再让我发现第二次。”
“是,蔡医生,我可以睡觉了吗。”
蔡毅诚和徐峰退出房间,关好门。
房间里一下子暗下来,万瑜瞪着眼睛,望着黑暗的虚空。一个人只有在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再失去,才会感到万分的痛苦。
万瑜嗤笑,对着虚空道晚安,合上了眼睛。
蔡毅诚在医院有宿舍,很简单的一居室,收拾的干净明亮,像……呃,第二个医院。房间里全是白色的,没有一点儿烟火气,还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脱掉西装,扔在沙发上,进卫生间冲澡。
“你就像一只循规蹈矩的小虫子,生活在格子里……”
是,他就是那只虫子,有着人人羡慕的工作,高薪,有个上流社会的父亲,自小他就被教导,要守规矩,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是你的就不要惦记。
而他呢,努力做个听话的孩子,好学生,学习成绩优异,考上名牌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得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闭上眼睛,任水流在脸上。
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你想要什么,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从来没有,他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
嘬起嘴,吹起口哨,窒息到无法呼吸的旋律——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