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旬旬皱了一下眉,侧头看了他一眼,周衍卿正好转了视线,两人目光相触。程旬旬挑眉,哼了一声,笑说:“好呀,除了咖啡还能点别的吗?”
周衍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随你挑选。”
“好嘞,我看看啊。”
她点了许多的贵的。然后看着周衍卿付完钱,就跟着他一块去了二楼。二楼没人而且清净,周衍卿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程旬旬慢悠悠的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
“说了吗?”周衍卿问。
程旬旬不答,单手抵着下巴,侧头看着窗外。
“看样子应该是没领到证。”
程旬旬微微一顿,仅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仍然不说话。
周衍卿看了她一眼,换了个话题,说:“还记得上山村的石头一家吗?”
程旬旬终于有了点反应,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着一张脸,上下瞄了他一下,说:“怎么说?”
随后,他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夹,放在了桌子上,移到了她的面前,说:“这是石头的老婆一定要我还给你的,里面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
“她给你你就收下了?他们照顾我们那么多天,吃喝全是他们家的,你知道他们为了给你补身子,杀了两只下蛋的母鸡,你知道吗?她让你给我,你还真是够听话的。”
“你不用急着说我,该给的我都给了,一定不会比你这皮夹里的少。”周衍卿对于她的指责倒是半点不恼。
程旬旬抿了抿唇,一时语塞,静默了半晌,才伸手拿过了皮夹,打开看了看。她倒是记得之前她在这皮夹里塞了一张证件照的,她翻了翻,发现那张证件照不见了。
她微微皱了皱眉。
周衍卿一直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看到她皱眉,大概是知道她在找什么,明知故问,“怎么?少了什么吗?”
“没什么,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不数数钱有没有少?”他扬了扬下巴。
程旬旬哼哼了两声把钱包丢回了桌子上,说:“我早就忘记这钱包里一共有多少钱了,数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少,所以数或者不数有什么区别吗?”
“万一多了呢?”
“钱多钱少,你觉得我稀罕吗?老实说,我从监狱里出来之后,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你看,我连几十个亿都能轻轻松松送给你,这几千块钱,你就是不还给我,也无所谓。我也真奇怪了,你千里迢迢过来,不会是来还钱包的吧?”她的话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周衍卿不理会她的怪声怪调,好声好气的说:“原因之一吧。”
“没创意。”她哼笑了一声,身子靠在了沙发上,便侧开了头。
不一会,米涞亲自将咖啡和甜点送了上来,周衍卿礼貌的说了一声谢谢,随后又跟了一句抱歉。米涞怎么也没有想到,周衍卿后面会跟上这么一句,微微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
倒是程旬旬呛了一句。说:“抢都抢了,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有本事就别做这种事啊。难不成我扎你一刀,然后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还能原谅我?”
“有机会试试看。”他笑着说。
程旬旬被他这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米涞见她脸色变了变,立刻笑着打圆场,笑说:“好了好了,反正我也没受什么伤,好说好说。你们慢慢聊着,下面来了不少客人,我得去招呼一下。”
说完,米涞就立刻逃离了战场,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炮灰。
周衍卿神态自若,拿起了咖啡杯,抿了一口,笑说:“你看,你把她吓着了。”
程旬旬不想跟他再多说废话,挺直了背脊,说:“我以为早上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快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妨碍我做生意。”
“我想,就算你陪着我坐一个下午,我也妨碍不到你做生意吧?”他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露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
程旬旬呵呵了两声,“你别逼我。”
“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了,我知道你开了一家烘焙店,有空就过来看看。比想象中好,这间家你参与了多少?”
“你管不着。”
周衍卿抬眸看了她一眼,说:“你好好说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好好说话?我就不。”她扬了扬下巴,这会活脱脱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了。
周衍卿抿唇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那好,那你就不要好好说话了。”
程旬旬看到他那轻浅的笑容,心头微微动了一下,这种感觉非常明显,这让她十分懊恼,抿了抿唇,说:“你笑什么笑!别笑!”
“噢。”他应了一声,在不笑之前,又笑了一下。
程旬旬吸了口气,所幸就转过了头,不再看他。
默了片刻,周衍卿的目光一直流连在她的身上,时而微笑,露出一抹极其温和的表情,时而又皱起眉头,眉宇间的郁结无法消散。
周衍卿说:“这四年,你就生活在爱丁堡吗?”
她没应声,只斜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明知故问。
他了然的点了点头,说:“过得好吗?”
程旬旬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明明就不是他们第一次多年后的重逢,这一句‘过得好吗’到底是问之前的那四年,还是她从上山村回来,然后离开栾城的这几个月。
然而,不管他问的是什么时候,其实她过的都不太好。一个人生全是空白的人,能过的有多好呢?所有的事情都是依靠旁人一点一点的告诉她,而这些人告诉她的都是一些特别不好的事情,她又能多好呢。
她曾经问过陈聿简,她的过去究竟有没有快乐的时光,陈聿简没有回答。她后来想了想,也许被周衍卿骗的那段日子,应该属于快乐的时光吧,只是那些快乐和幸福都是假的。
她的神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微微扬起了头,冷然一笑,转头看向了他,说:“你觉得我过得怎么样?连我开店你都知道,我的生活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话音落下,周遭便只剩下了店内悠扬的音乐声,程旬旬深吸了一口气,说:“周衍卿,我觉得如果你真的对我有点感情的话,你还是放过我吧。情感的对决,我早就已经输掉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以前我输了,输光了所有的一切,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我觉得我不该在一个地方摔倒,就在同一个地方摔到死。我放过你,不恨你了,也不报复你了,被你抢走的东西,我也不要了。所以,你也放过我吧。而且你现在跟我谈感情,不觉得很可笑吗?”
周衍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默了一会,问:“你还会相信我吗?”
“不会。”程旬旬几乎没有想,就回答了。
“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
“对。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信,不敢信也不会信。”程旬旬一字一句的说着。
两个人很难得这样严肃的说话,周衍卿点了点头,伸手拿起了咖啡杯,连着喝了两口。程旬旬本以为这算是说好了。
然而,等他喝完咖啡,再度开口,感觉一切又回到了起点,他说:“跟我说说你出狱来到爱丁堡生活的这几年,还有陈聿简他们跟你说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程旬旬蹙眉,同他对视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头,说:“我不想说,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你今天不说没关系,我天天来,你总有说的时候。”
“你……”程旬旬看着他的样子,就有些泄气,他确实有这种本事,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就从来没有失手过。她吐了口气,抬手抵住了下巴,摸了摸耳垂,说:“没什么好说的。”
程旬旬正动摇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程旬旬闻声转头看了过去,见着来人,惊了一下,想不到俞学钧这个时候会过来。她立刻站了起来,迎了过去,说:“爸,你怎么来了?”
“噢,我路过,就进来看看。”他笑了笑,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身边,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转过头,看向了坐在床边的周衍卿。
周衍卿已然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紧接着便走了过来,低了一下头,说:“您好,伯父。”
俞学钧笑了一下,说:“我跟周总似乎不是那么熟吧,还是叫我俞先生比较好,听着顺耳。”
周衍卿抿唇微笑,点了点头,说:“俞先生,您好。”
“还好,身体还算健康,还能保护我女儿不被伤害。”俞学钧对他并不友好。
他淡笑不语,只暗暗的看了程旬旬一眼,这会的她,像一只高傲的大公鸡,昂着头,完全拿鼻孔看他。他不恼,反而觉得好笑。
“旬旬,去给爸爸泡杯茶,我跟周总聊聊。”
“噢。”程旬旬点了点头,下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周衍卿一眼,就一眼。正好就对上了他的目光。她吓了一跳,立刻就转开了视线,快步的下去了。
“周总,过去坐吧,请。”俞学钧似笑而非的看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衍卿微微弯身,侧过身子,同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您先请。”
随后,两人就坐了下来,正襟危坐,面面相觑。
俞学钧并没有说太多,只有一番话,“旁的我也不多说,旬旬失忆了,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包括那个孩子。关于孩子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想多生枝节,更不想她再去跟你纠缠。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放了那孩子。孩子就算抢回来了,也是源源不断的烦恼,最后会受伤的一定是旬旬。这是我不想看到的,既然她忘记了,那就忘记吧。”
“我相信孩子是你的,既然你非要不可,我想你一定会好好的疼爱他。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目的,我都希望你尽快离开,再也不要来打扰旬旬的生活。当年她被你们害的已经很惨了,作为一个父亲,其实我应该给她报仇,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愿过多的去纠缠,所以我什么都不做,唯一一个要求,就是你放过她。”
他微微的笑了笑,说:“如果你不肯,也许我也会用一些极端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即便在国内我的势力可能不如你,但痛恨你们的人那么多,我其实不需要亲自动手,我只要暗地里支援就可以了。你明白吗?”
周衍卿一直面带笑意,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但是你觉得她嫁给孙杰,就真的会幸福吗?”
“那你又以为,旬旬跟你在一起就不会痛苦了?她现在失去记忆都因为你而难过,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再看你现在,你以为她就不会痛苦了吗?她会比过去更痛苦,痛苦百倍!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永远都不要跟你们扯上任何关系。”
周衍卿默了声,不再说话。
“旬旬上来,我希望你就离开,可以吗?”
他仍然没有说话。
“我给你一天时间,最晚后天我要得到你离开爱丁堡的消息,不然,我也只能用我的方式,让你离开了。这里是英国,我待的时间你比久太多了,你是厉害,但你相信我,在这里,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约莫二十分钟之后,程旬旬才端着茶上来,周衍卿正好起身告辞。
两人迎面撞上,周衍卿对她笑了一下,说:“再见。”
程旬旬愣了愣,停住了脚步,有些反应不过来。周衍卿没有停留,径直的离开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失神片刻,她才回神,然后笑着走了过去,将泡好的茶放在了俞学钧的面前,说:“还是爸爸厉害,我说了半天他都不走,你却是几句话的事儿。”
“有些事,你搞不定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这里是英国,你要相信爸爸的能力。”
“相信相信,当然相信,我这不是想自己解决,不想给你添麻烦么。”
她笑着坐在了他的身侧,并挽住了他的手臂,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脸上的笑容渐淡。
之后,周衍卿便没再出现,程旬旬开始忙结婚的事情,但她多少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周衍卿翻垃圾的样子,从咖啡店离开的样子,总是在她的脑海里闪过。总觉得不舒服。
距离婚期还有三天的时候,程旬旬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的声音听着有些陌生,又觉得像在哪里听过,他告诉程旬旬,陈聿简出事了并且还附带了一张陈聿简受伤的照片,那照片的光线很暗。但程旬旬还是看的很清楚,陈聿简躺在地上,头上都是血,似乎是昏迷了。
随后,程旬旬又给陈聿简的手机打了个电话,不通,打了很多个都不通。她只好打给许寅,从许寅这里终是得到了证实,陈聿简确实几天都没有出现,公司很多事情都等着他来处理。
挂断许寅的电话之后,程旬旬几乎没有多想,就让米涞给她订了一张回栾城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