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卿坐在床边,面向着他们翘着二郎腿,说:“你们三个怎么好意思空手过来?空手也就算了,坐了十分钟竟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容政歪着头,眉梢微微一挑,说:“老五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啊,我就没见过人家主动伸手要东西的,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我原本是准备了的啊,结果容政跟我说你不要,那感情好我就收回去了。”陈聿简说。
陆靖北但笑不语。
容政哼哼了两声,道:“要不是我姐回来的时候顺道提了一句,估计他老人家到今天都不会记得要告诉我们他当爹了,这不就说明了他并不是想收我们的红包么,我这是成全他的一番心意,老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嗯,我信,我特别信,容政可是老五的真爱,对他的心思摸的那叫一个透彻……”
“滚你的!”陈聿简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半,就被容政一脚踹的比了嘴。
这一句话惹得程旬旬一口水从嘴里喷了出来,那架势跟喷泉似得,并且非常不幸有一半还喷在了周衍卿的身上,而且还呛到了。程旬旬一手举着水杯,不停的咳嗽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衍卿赶紧站了起来,顺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抽了几张纸巾一边给她擦嘴擦身,一边给她拍背顺气。程旬旬咳的说不出话来,冲着他摆手并从他的手里将纸巾拿了过来,示意自己可以解决。
陈聿简笑道:“旬旬你别激动啊,我开玩笑的,你不是第三者。”
“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衍卿回头瞪了他一眼,程旬旬又笑又咳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衍卿看着她一张脸涨得通红,还忘不了笑,忍不住在她身上掐了一把,低声说:“笑什么笑。”
程旬旬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了他一眼。
窦兰英跟容萍一块进来的时候,这房间里闹哄哄的,不由皱了一下眉,不过陆靖北他们还算识相,见着老太太进来,立刻就噤了声,连笑容都收敛了,三个人在沙发上毕恭毕敬的坐好,等老太太走近了,三个人便齐齐的站了起来,齐齐的说了一声,“老太太好。”
这会房间内便只剩下了程旬旬咳嗽的声音,而这老太太的到来无疑是给她的一剂良药,慢慢的这喉咙的不适感竟然好转了,甚至于可以忍住不咳嗽。
在这三个人里,窦兰英只认得容政,容家的小儿子。至于陆靖北和陈聿简她还是第一次见,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扫了几眼,周衍卿适时的做了一下简单的介绍,陈聿简和陆靖北态度良好,窦兰英便也友好的对他们报以一笑,随即就走向了程旬旬,见着她身上湿哒哒的,微蹙了一下眉头,转头看了周衍卿一眼。
只见窦兰英稍稍侧了一下头,周衍卿便了然了,随后便将他们三个请到了门口。程旬旬便在窦兰英的指示下换了一身衣服。
陆靖北从口袋里拿出了红包塞在了周衍卿的手里,说:“礼轻情意重,真没想到你会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当爹的人,感觉怎么样?”
有人打了头,还有两个自然也不怠慢,容政从屁股后面拿出了一个折叠的十分厉害的红包,递了过去。
周衍卿也不客气,一一收下了。
四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容萍过来开门让他们进去的时候,陆靖北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看了一眼之后,便叫住了周衍卿,说:“老五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周衍卿本就走在最后,闻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点了点头。陈聿简走进房间,回头便看到周衍卿伸手过来关门,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关上了房门。容政听到动静也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们做什么?”
陈聿简耸了耸肩,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说事吧,刚刚在万宝看到老五的姐姐,应该是说这事儿。"
昨个周婵彻夜未归,窦兰英听到不免插嘴问了一句,“你是说周婵?她人呢?”
陈聿简回头便对上了老太太的目光,冲着她微微一笑,说:“可能是见到老朋友了吧,说是有事。”
……
周衍卿跟陆靖北走开了几步,才停下来说正事。
“什么事?”
陆靖北说:“来之前你姐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她当时的表情很犹豫,我怕有什么事儿就叫人跟着她,但刚刚我的人发消息过来说被甩掉了。”
周衍卿挑了一下眉,默了一会,反问了一句,“被甩掉?”
“对。”陆靖北点了点头。
“意思是他们知道有人跟着,故意甩掉的。”
陆靖北默然。
周衍卿不由皱起了眉,紧接着便陷入了沉默。陆靖北等了一会,问:“需不需要我让人查一下,车牌是记下来了。”
“她走的时候有犹豫,这说明她是知道对方是谁的,那么她也应该清楚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那么大个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先这样吧,如果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再查也不迟。”
“也行。”陆靖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回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周衍卿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陆靖北,说:“帮我查一查车牌的主人。”
陆靖北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一片野生的海滩便停下,司机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轮椅出来,周婵看到陈楠木被扶着坐上轮椅的时候,眼中满是诧异。愣愣的坐在车内一时忘了下车,只呆呆的看着他。
“下车。”他悠悠的吐出两字,周婵才回过神来,略有些慌乱的收回了视线,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片刻才下了车。
她就站在车边,没有过去的迹象,司机侧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周婵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离开的时候陈楠木还是好好的,会跑会跳,根本不用坐轮椅。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楠木被她隐瞒的很好,家里人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
等她走过去,司机就走开了,并且把车子也开走了。周婵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于连靠近他都有些困难。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吹拂在脸上格外的凉。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着吗?”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风吹到她的耳朵里,“我腿脚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推我?”
周婵吸了口凉气,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问:“你要去哪儿?”
“推我去海边看看。”
周婵没有多说,便推着他往海边走,这儿的低温明显比市区内还冷上几度,周婵穿的不多,海风迎面吹来简直冷的骨头都痛了。她按照他的指示停在了一块礁石前,然后站在了他的身侧,期间她暗暗的扫了几眼他的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脸,那张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远方,看着海平面随着海风翻动。
仿佛与这个世界隔开了,周婵熬不住冻,她打小就怕冷,只站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但一句话都没说,只生生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楠木终于动了动,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就看到她颤抖的样子,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说:“不怕冷了?”
“怕。”周婵缩了缩脖子,嘴里呼出白气,双手不停的搓着。
“好吗?”
周婵的心头微微颤了颤,不由低垂了眼帘,说:“挺好的,穆森对我很好,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她如实回答,“这次我只是回来看看,过两天就会回去,我说过我会走的远远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乱说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
话音落下,耳边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陈楠木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他的话非常少,少的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当老师的,谈吐幽默风趣,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惜字如金的。
周婵侧过身子低头看了他一会,旋即便蹲下了身子,一只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他,说:“你的腿怎么了?我离开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爸……可是我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起过你,我和你的事情我对所有人都是守口如瓶的。”
他忽然勾了一下唇角,那个笑容充斥着苦涩,目光变得越发幽深。沉默了很久,他才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目光,说:“回美国吧。好的话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你们……”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让她说下去,“自己小心。”他说着伸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手心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陈楠木侧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走的那天为了追你,车子太快,结果不幸在高速上出了严重车祸,导致双腿残腿,你信不信?”
周婵不由睁大眼睛,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抿着唇不再说话,目光静静的盯着他的双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一片,最后的万种情绪,只化成了一声,“对不起。”
可这句对不起对陈楠木来说真是太微不足道了,其实她连说一句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她最该做的就是远离,远离才可以让他不痛苦,让自己不痛苦。
“骗你的,我怎么会这么做。”他轻描淡写一句。
周婵心头却五味杂陈,一如多年前一样,满心的纠结,明明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刻她只想回美国,再也不想回来了,不想看到陈楠木,也不想看到周家。
她低头将低头抵在他的手背上,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
陆靖北他们走后,窦兰英接到一个电话便出去了一趟,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特别灿烂,期间程旬旬去上了一趟厕所,窦兰英一边逗着孙子,一边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是你的亲儿子没错。”
“我从没怀疑过。”周衍卿剥橘子的手不停,笑容都不变,笑道:“验dna不过是多此一举。”
“验一验总归是放心一些,这样大家都心安。”
周衍卿微挑了一下唇,将橘子皮扔进了垃圾桶内,吃了一块,说:“后天出院我就直接把人带回橡树湾了,我会请专门的月嫂回来照顾他们母子两。”
窦兰英皱了眉,转头看向了他,不等她提出什么异议,周衍卿便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把孩子养在身边,可是您的想想周家的环境,您还有一个基金会要搞,肯定不能天天陪在孩子的身边。而且周宅对旬旬来说是有些心理阴影的,她这次提前生产,就是在楼梯上不小心滑倒,才导致羊水破了。”
“这事儿她本不让我说,但我还是得说。您还记得上次您跟我说,保证让旬旬能平安剩下孩子吗?可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最重要的是那件事您也默认了,并没有真正的追究到底。那么也就是说您是会放任的,您这等于是在间接的害他们。妈,您是吃斋念佛的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您少受一点孽债。您得明白儿子的用心良苦啊。”
周衍卿说着,将吃了一半的橘子递了过去,笑说:“如果您真的是爱这个孙子的话,您就相信我,小诺养在旬旬身边最安全。您要是想他您随时随地可以过来探望,养个孩子不容易,您都这把岁数了,就让自己轻松点,有空过来逗逗他,岂不是更好。”
今个清嫂没有跟过来,容萍这会也不再病房内,她有做定期妇科检查的习惯,这会去做检查了。徐妈扶着程旬旬进了卫生间,因此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外加一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婴儿。
窦兰英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好吧,不过明天我得去你说的橡树园看看婴儿房。”
“行,你随便看。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窦兰英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橘子,点了点头,说:“依你。”
两人刚说完,程旬旬便从卫生间出来,她也没多问什么,不过她能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不出来,自然是知道这母子两要说点什么。
窦兰英回去的时候,询问了一下周婵的事儿,周衍卿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窦兰英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去了。天黑下来的时候,周衍卿便给周婵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婵已经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