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卿出了电梯,便快步的往医院大门口走去,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声,他的步子没停,走出住院部的时候,身后那人倒是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周衍卿的手臂,站到了他的跟前,气喘吁吁的说:“五叔,我叫你你没听见呀。”
来人是周亚男,单手插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阻住了他的去路。
“没听见。”周衍卿说的理所当然,旋即问:“有事?”
“噢,我今天能不能去你家留宿一晚,发生这样的事儿,我不想回周宅。”
周衍卿抚开了她的手,说:“我记得二哥自己在外面也有几处房产,不想回周宅,你也有地方可以去。”他说完便侧了一下身子,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周亚男只顿了一下,迅速的转身又追了上去,跟在他的身边,说:“我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才想着跟你回去,反正旬旬也是一个人待在家里,这样我能陪她她也能陪我,不是两全其美么。最近大宅里头的气氛实在是太沉重了,我想出来住几天,五叔你就行行好吧,放心啦我还是很识趣的,该回避的时候肯定回避,好不?”
他的脚步不停,周亚男一直在他身边央求,最后周衍卿上车,周亚男也跟着迅速的爬上了车子后座,然后就这么跟着周衍卿去了橡树湾。
路上周衍卿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周衍松跟江如卉的事儿。
周亚男说:“我到现场的时候爷爷和奶奶早就在了,叔叔也已经倒在地上了,周嘉遇手臂上都是血,按照爷爷奶奶的说法,是婶婶忽然失控,扬言要跟叔叔同归于尽,所以捅了叔叔一刀子之后就跳楼了,事发地我没来得及上去看就被我妈给拦下了。”
“反正,反正看那个样子是挺恐怖的。哎,反正我是不想回周宅,虽说是叔叔自家发生的事儿,但我觉得现在整个宅子都有些阴沉沉的,连我妈都不愿意在宅子里多待。宅子太大,显得鬼气森森的,”周亚男说着,忽然整个人凑了上去,双手搭在驾驶室的椅背上,侧过头看着周衍卿的侧脸,说:“五叔,你说我们周家是不是被人下降头了,自打嘉树去世之后,整个人周家都不太平,事情频频发生。”
“你不住在周宅可能感觉不出来,反正那感觉不怎么好,如果不是被下降头,那就是有人改了周宅的风水,肯定有什么问题。”
“你最近是不是灵异小说看多了?”周衍卿斜了她一眼。
周亚男嘿嘿了一声,猛地凑了过去,说:“你怎么知道,五叔你可真是神了。”
周衍卿嗤笑一声,没理她,这些事情跟鬼神巫术没关系,跟人有关系。
他们回到家时,程旬旬还未睡,这电话打完还没过一个小时,这人就回来了,倒是让她十分诧异,见着周亚男的出现更是又惊又喜。
她站了起来,周亚男换了鞋子便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绕着她转了一圈,笑说:“胖了。”
结果周亚男这天晚上当了一回电灯泡,愣是把周衍卿从主卧给挤了出去,跟程旬旬聊了半宿的话,大多数都是少女心事儿,说的便是当初在福利院看到的那个不会说话的楠木。
周亚男今天见了血,多多少少是有些睡不着,因此话就特别多,而程旬旬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但周亚男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终了程旬旬便禁不住周公的邀请,不知过了多久就睡了过去。
周亚男说着说着便停了话头,侧过头就看到程旬旬已经睡熟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周亚男看着大大咧咧,至纯至真的,但她也知道什么事儿该说什么事儿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她看着什么事儿都不明白,但有些事儿她还是看的清楚,只不过她习惯了装作不知道而已。
周家内部的变化,周家上上下下又有谁感觉不出来呢?就是她的父亲,周衍柯其实也变了,周家的男人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几面,心里又藏着多少秘密。
隔天,出于礼数程旬旬还是亲自去了一趟医院,原本是想同周亚男一块去的,然而周衍卿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早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打算,上班之前便吩咐了徐妈,让她不要一个人去,要去也得等他下班了两个人一块去。
徐妈跟程旬旬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周亚男正好听见,程旬旬一转头就看到了她,免不了就觉得有些尴尬,笑说:“他就是喜欢多此一举。”
“不会,我觉得五叔考虑的很周全,医院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江家的人情绪有些激动,万一闹起来伤着你可就得不偿失了。你现在月份也深了,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少去吧,我都不乐意去。”周亚男笑呵呵的,看起来没什么异样,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餐桌前,拿起了一根金灿灿的油条吃了起来
不过他们都想错了,医院内很安静,并没有发生任何争执的事儿。那天程旬旬跟着周亚男去了一趟福利院,她如今日日都会过来坐一坐,却很少遇见楠木,元旦过后他快一个月没有出现了。
随后的几日,她一直住在橡树湾,所幸这几日容萍琐事缠身没心思管她,便也由着她去。如此一来,她便尝到了离开父母的甜头,慢慢的她便滋生了一个想法,她想从周宅搬出来自己住,可她知道容萍不会同意,她要搬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一份工作,若是有固定的收入她就不用处处受制于她的母亲了。周亚男有了这个决定之后,第一个告诉的是程旬旬。
程旬旬啥都没说,这事儿不太好表态,就怕到时候二嫂会埋怨她,原本容萍对她就有些偏见,结果周亚男在她这儿住了几日就滋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事儿肯定得赖在她的身上。
程旬旬象征性的劝说了几句,但姿态还是保持中立的。
周亚男知道她的顾虑,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贸贸然行动的,也不会牵连你。我有分寸的。”
她忽然这么说,程旬旬略有些诧异,大约是没想到她细腻的心思,“其实你只是不想住在周宅,好好的跟二嫂说,她未必不会同意。你看三哥一家,四哥一家不都没住在周宅么。”
“你不会明白的。”她沉吟了片刻,才转过头看向程旬旬,说:“我是想远离这些人,这些事,旬旬你信不信,周家这一切才是刚开始,刚刚开始,我怕我站的太近,有些事情真相我接受不了,又无法挽救,所以想避的远远的,不看见也就跟我无关了,对吗?我怕会轮到我们,我不想看。”
周亚男第一次这样认真的说话,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一时之间程旬旬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不清也道不明。有人愿意出手解决问题,而有的人则选择逃避,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可是远离了就真的能摆脱了吗?
她身上流着周家人的血,这是无法摆脱的事实。而周家就是一张网,若不能成为织网的人,你便只能被它死死的困住,直到吸干精气血肉,抛出去时只剩下一堆枯骨而已。
周亚男默了一会之后,便哈哈一笑,将刚刚沉闷的气氛一下子就打散了,又恢复到那个大咧咧的周亚男了。上土呆号。
……
事情发生之后,很多人都以为会引起轩然大波,就算没有轩然大波那么媒体也一定会开始含沙射影的报道这件事情,这不就是江家的目的吗?因此连带着慈善晚宴周家也想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迟了一周。
然而,江家什么都没做,江老爷子一直在病房里陪着江如卉寸步不离,原本徘徊在医院门口的那些个记者倒是一个个的离开了,报纸新闻上面没有半点对这件事的报道,一切都风平浪静,仿佛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之前反应最大的江明也不知怎么也没了声,周家这边一直有所戒备,一旦江家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已经有了完全的应对之策,毕竟周衍松肚子上这一刀子可不是白挨的,流了那么多血,总归不是白白流的。然而不知是不是江家人理亏,过了两天,仍然毫无动静。
不知是按兵不动,在私下谋划什么,还是真的就此放弃挣扎了。周嘉遇多数时候都守在江如卉的病房门口,江明有意无意的跟他聊过几句,意图明显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点什么,但周嘉遇嘴巴紧,话也不多,慢慢的谁跟他说话,他都没了回应,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谁都进不去,连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周瑜娜也一样无法跟他交流。
江如卉是在第三天的时候醒来的,正好这一天,程旬旬同周衍卿一块去了医院,他们先去了周衍松的病房看他,诚如医生所说,这一次刀子插的不深,周衍松恢复的还算不错,家里日日有补品送过来,这起色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就是幅度不能太大。
原本周衍卿是打算找个人不多的日子,让程旬旬过来做个样子,谁知道赶巧了他们刚到医院不久,就接到消息说江如卉醒了,这消息一出,窦兰英第一个赶了过来,不过却被江家的人挡在了病房门口,不让进。
周衍松听到江如卉醒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旋即才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说:“醒了就好,醒了我就放心了。”
“大哥你想过去看看嘛?”周衍卿问。
周衍松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也好,那你便扶我过去看看。”
程旬旬一直跟在周衍卿的身侧,叫了看护和几个护士,就扶着周衍松去了江如卉所在了病房。
不过这人还是被江家挡在了门外,江家大嫂双手抱胸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周衍松一眼,笑说:“看样子你伤的不是很重嘛,你们说如卉是要置你于死地,怎么还会手下留情,当天你就醒了,三天你就能下床了,我这小姑子对你可真好,你都这么对她了,她都不想活了,还对你手下留情。”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周衍松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还是十分镇定,“嫂子,你就让我看看如卉吧,见着她没事我便放心了。”
“不是我不让你见,是如卉现在不方便见你,你也别折腾来折腾去了,不管伤的深不深,好歹也是被捅了一刀子,好好回去躺着吧。”
“江嫂,既然我大哥都过来了,看他爱妻心切,你就让他见一面吧,这两天他一直心系大嫂,见一面好让他放放心。”周衍卿在一旁温声温气的说了一句。
然而,江家的人依旧不放行,正说着的时候,周嘉遇从病房内走了出来,见到程旬旬的时候,不免多看了一眼,随即便低垂了眼帘,一步过来扶住了周衍松的手,低声说:“先回去吧,妈她只醒了一会,现在会睡过去了。”
周衍松看了周嘉遇一眼,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一脸孱弱的样子,说:“好吧。”
随后,他们便又回了病房,周衍卿在病房内坐了一会,手机便响了起来,他出去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要出去一趟,让程旬旬在这里等他回来,程旬旬应了一声,周衍卿便走了。
周衍卿走了之后,病房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程旬旬看的出来周衍松有话想要跟周嘉遇说,只是碍于程旬旬在不便开口。
“旬旬,我嘴巴有点淡,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外面买点吃的?"程旬旬何须买东西,不过是想让她回避一下而已。
周嘉遇不由皱了皱眉,不等程旬旬起身便自己站了起来,说:“我去。”
“你!”周衍松拧眉,气的伤口都发疼了。
但周嘉遇却不管不顾起身就出去了,并重重的甩上了门,周衍松心中有气,但却不好发出来,只瞥了程旬旬一眼,不言不发。
程旬旬只坐了一会,就寻了个借口出去了。罗杏就留在门口,她开门出去,询问:“刚刚周嘉遇去哪儿了?”
“他好像下楼了。”
“我们去找找他。”周衍卿的离开是为什么程旬旬还是明白的,在病房内周嘉遇时不时往她身上瞥的目光,周衍卿不会没有看见,而他在这种时候忽然离开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他想知道周衍松这一家子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有隐藏了怎样的猫腻,但是很明显知道的人寥寥几个之中,除了周嘉遇的嘴容易撬开,想从其他人的身上挖出点什么很难。
但要撬开周嘉遇的嘴,对周衍卿来说也是难的,但这对程旬旬来说也许不是难事。
程旬旬在医院外面的花园内找到了周嘉遇,他手里提着个小吃袋子,就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