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谦的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不知是不是程旬旬的听觉出现了问题,整个宅子在这一刻安静的诡异,竟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余下那弹珠跳动的声音,尤为诡异。一下又一下,直接撞击在程旬旬的心里,疼痛感一点一点的蔓延开来。
‘啪’的一下,一颗小小的弹珠打在了她的脸上,程旬旬不由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睛时,那些弹珠似乎变得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朝她袭来。她仿佛能看到那些弹珠有了眼睛鼻子和嘴巴,一个一个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张大了嘴巴,直直的朝她扑过来。仿佛要过来一口一口的吞掉她。
“清嫂……”她颤抖着声音轻唤,一遍又一遍,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眼中有茫然,有无措,更有无数的害怕。她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清嫂,额头上已经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来,脸色即便是上了胭脂都无法遮蔽住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清嫂!”这最后一声她喊的撕心裂肺,可仍然没有人回应她,整个宅子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她躺在地上。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没人过来拉她一把,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谁都盼着她死。
对!谁都盼着她去死,她若是死了,他们所有人都会高兴,都会畅快。她侧了一下身。微微一动就觉得疼,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疼,但就是疼,好疼。她仰头看着设计精美的吊顶,眼眸微动,这时她忽然眼睛一瞪,缓缓抬手覆上了隆起的肚子。嘴唇微动,她终于知道哪里疼了,是肚子疼。
下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而此时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么的安静,她这个母体发生那么大的动静,他在里面却没有丝毫反应!她的双手不停的在肚子上摸了一遍又一遍,仍然没有半分动静。
程旬旬皱了眉头,眼眶微微发红,片刻便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她的心一沉,眼里充斥着恐惧和后怕。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越掐越紧,使得她整张脸都憋的通红,额头的青筋暴起,眼里布满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弹珠……有人要害她,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她!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片刻之后,她狠狠一咬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支起了身子,并爬了起来,左脚用力的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她紧咬住下唇,忍住了。一只手紧紧的捂住隆起的肚子,额头,脸上,鼻梁上都带着伤口。
眼泪掉了两滴就没再掉了,此时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异样的坚定,仿若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连死都不怕。
“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会救你,我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她低眸看着隆起的肚子。
抬眸的瞬间,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小谦,眼前是碎裂的花瓶,那是古董,窦兰英的喜爱之物。小谦看着她,数秒之后好像是受到了惊讶,猛地转身跑了。程旬旬勉强的支撑着身子站在原地,往四下看了一圈,整个屋子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平日里这宅子里虽然也清净,但偶尔还是有佣人出来晃荡一下。而她摔了这么跤,闹出的动静不小,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小谦的保姆呢?小谦在这里,却不见保姆,这难道不奇怪吗!清嫂呢?为什么连清嫂都不在!
程旬旬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既然她还能动,她就可以自救!随即迅速的从包里拿出了手机,先是给周衍卿打了电话,并一步一挪的往门口走去。然,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周衍卿也没有接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心是凉的,不自觉又落了一滴眼泪,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手机屏幕上。程旬旬瞪大眼睛,靠在墙边,用手擦掉了屏幕上的水滴,打了120,程旬旬报上了地址,可周宅离市区那么远,就算是最近的医院到这里最少也要半个小时,她等不了,她不能等!一刻都等不了。
她颤抖着手,不停的反反复复的看着她寥寥无几的通讯录,最后将目光落在小张的名字上,这个时候她没的选,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几乎没有犹豫,拨通了张锐霖的手机号码。
只响了两下,张锐霖就接起了电话,程旬旬沉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在哪里!快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周宅,你怎么了?”张锐霖察觉到她说话的声音有些异样,“你在哪里?”
“马上开车过来,我在门口等你!立刻马上过来!”程旬旬几乎尖叫起来,一张脸竟是扭曲起来,十分恐怖,她伸手猛地拉开了门,阳光一下射了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可程旬旬现在只觉得冷,冷的彻骨。
张锐霖的动作很快,片刻之后,车子就停在了门前。他迅速的下车过来,一把扶住了她,看着她脸上的伤口,皱了眉头,说:“你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多问,送我去医院,用最快的速度,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要你陪葬!”她反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指甲一下便嵌入了他的肉里,看着他的眼神满是狠劲。
张锐霖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直接就将她抱了起来,迅速的将她安置在车子后座,还替她系好了安全带,程旬旬的脸色越来越白,张锐霖要出去的时候,她忽的抬手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说:“不要去窦兰英给我安排的那个医院,去别的医院,最近的医院,不要浪费时间在路上。”
她的眼眶很红,这时看着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哀求。
张锐霖轻抚了一下她凌乱的头发,说:“你放心,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程旬旬抿了抿唇,正欲开口的时候,张锐霖已经出去了,迅速的关上了门,上了车,侧过头,又看了她一眼,随即便迅速的启动车子,用最快的速度驶出了周宅。
张锐霖用导航定位了最近的一家医院,程旬旬一直都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手掌搭在肚子上,安静的可怕。她的手慢慢往下移,片刻又慢慢的移回来,手指微微抖动,慢慢的摊开,她吸了口气,缓缓低眸,看到指尖的血迹,她的眼眸微动,嘴唇紧抿,迅速的攥紧了手。
约莫十多分钟之后,程旬旬便被送到了医院,进急救室之前,她牢牢拉着张锐霖的手,说:“先别给他们电话,等我出来!一定要等我出来!”
“好。”
等他应声,程旬旬才松开了手,被推进急救室之前,她又不放心的往外看了一眼,直到急救室的门关上,她才收回了心神,一把握住了医生的手臂,说:“医生,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了!他对我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你尽量保持轻松。”
“好好,我全听你们的。”程旬旬松开了手,眼睛睁的大大的,没有丝毫闭上的打算,目光一直停留在身边几个医生的身上。
这是其中一个医生余光扫到她的脸,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温气的说:“放心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等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好了。”
程旬旬看了她一眼,过了好一会,她才尝试着闭上眼睛,其实她很累,非常累,可是她不敢闭上眼睛,她怕闭上眼睛自己就会睡着,她怕一觉醒来,什么都失去了。她一定要死死的盯着,这样才能放心。
可她又害怕盯着,她害怕眼睁睁的失去这一切,却没有能力去挽回,只能看着他离开自己,永远的离开。她其实坚持了很久,只是最后抵挡不住那刺目的光线,也抵不住身体的虚弱,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渐渐模糊了知觉。
她做了个梦,她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蹲在马路边上哭,乞求着身边的人帮助自己,期望着有人能帮助自己,带自己回家。她相信了主动相助的阿姨,擦干了眼泪,心怀感激的跟着她上了车。
可结果呢?带给她的是什么?
曾经她想依靠别人逃跑,可结果呢?不过是一次次的另有所图而已。
车子远去,她转头,发现刚刚那个位置又站了一女人,身边还牵着一个水灵的孩子,眼睛大大的,脸上挂着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最奇怪的是那女人长着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站在那里绝望的哭着,哭的悲恸,哭的绝望,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
也许是因为她长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程旬旬看她哭的那么伤心,竟也跟着难过起来,缓缓的走了过去,站在她的面前,问:“你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又为什么在这里哭?”
她依旧哭,越哭越伤心,那双眼睛带着悲伤和绝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程旬旬心里怪怪的,不自觉的转开了目光,低头看向了乖乖站在她身侧的孩子,心下顿时一片柔和,看着他大而乌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粉粉嫩嫩十分可爱。
不知怎么,程旬旬却分辨不出这孩子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好像一下失去了分辨了能力,但这孩子真的很漂亮,看着他小嘴动一动,她的心都要化开了。她不敢再去看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睛,便弯身逗这孩子,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没有说话,只转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旋即又转头看向了程旬旬,抿了抿唇,嫩声嫩气的说:“妈妈。”
程旬旬一愣,他便咯咯的笑了起来,忽的身后,小小的手一把捏住了她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睛闪闪发着光,又叫了一声,“妈妈。”
这一声‘妈妈’来的突然,可她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觉得心口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一阵阵对刺疼。眼泪落的毫无预兆,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摇摇头,说:“不,我不是你妈妈,你认错了。”
此话一出,她的眼泪落的更凶了,心里也更难受了,仿佛像是要失去什么一样,又害怕又难受,本想挣开孩子的手,可只要稍稍动一下,她的心就会痛,很痛。只本能的握住他嫩小倒是手,再也不愿意放开。
“可以把他还给我吗?”程旬旬对着眼前这个不停哭泣的女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女人没有说话,却渐渐停止了哭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程旬旬又忍不住问了一遍。
这时她却笑了,唇角一扬,那笑容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无害,她说:“我就是你啊。”
程旬旬皱眉,觉得荒唐,却依旧紧紧抓着孩子的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仿佛忽然失声了一样,明明嘴巴在动,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笑了笑,忽的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程旬旬的手,说:“好好保护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相信,除了你自己。”
紧接着,她又将孩子的另一只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保护好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只有他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伤害你。”
程旬旬的眼泪落了下来,紧紧的握住了孩子的手,一刻都不愿意放开,良久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嗓音,问:“你是谁?”宏木庄扛。
她一勾唇,说:“大概是你最后的一丝天真吧,天真的还会相信别人,最后被害的遍体鳞伤。抱歉,差一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我们终于该相信,在这个世上谁都靠不住,唯有自己才靠得住,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不会陷害自己,更不会把自己卖了。对伤害你的人,绝不要手下留情,那只会害了自己。”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一张脸竟然开始腐烂,脸上的头一块块的往下掉,程旬旬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了数步,并一把将身前的小孩抱了起来,最后不知怎的,脚下一滑,往后倾倒下去,她怀里抱着孩子,自是不可能松手去自救,只用力的牢牢护住孩子。
身子即将落地的刹那,她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室的雪白,白的刺目。
片刻,耳边就传来一个男人压制兴奋的声音,他说:“你醒了!”
程旬旬脸上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没有焦距,神思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个荒唐的梦里,慢慢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一张张的面孔,或狰狞,或慈祥,她辩不出那一张脸是真的,那一张脸是假的,更分辨不出,这里面究竟是哪一个要害她!
“旬旬?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说你的孩子暂时是保住了,但因为你的情况有点复杂,往后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张锐霖坐在床边,自她转入病房,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从事发到现在,他也没有给周家任何人打过电话,不久之前,程旬旬的手机响过,来电是周衍卿,他犹豫了很久,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放下来手机,任由手机震动,然后停止。
程旬旬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片刻缓缓闭上了眼睛,鼻翼微动,被褥之下,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抚摸上自己的肚子,起码还在,幸好还在。她的喉头动了动,好一会之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稍稍侧过头,眼神已经有了焦距。
视线落在张锐霖的脸上,目不转睛的看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你可以帮我叫医生过来吗?我想仔仔细细的问一下情况。”
“好,你等一下,要不要先喝口水?”
程旬旬的眼眸动了动,吞了口口水,喉咙确实干涩,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说:“也好。”
张锐霖连忙站了起来,过去兑了一杯温开水,见程旬旬要动,立刻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你别乱动,医生说这两天你尽量不要动,我帮你把床摇起来一些。”
程旬旬其实只是动了一下手,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动作,她点点头,“谢谢。”
张锐霖将床调了个适度的角度,便走到她的身边,将水杯递了过去。程旬旬又道了一声谢,接过来喝了一口,张锐霖停留了片刻,才出去叫医生。
很快,医生就跟着过来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是个男医生,面目清秀,站在床尾看着她,问:“现在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肚子还有些不舒服。”其实到现在她还有些心慌,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上所有的感官都是放大的,特别是肚子。她缓缓抬起眼帘,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也不等他解释和宽慰,直接问:“现在,我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愣了一下,竟是被她此刻的表情怔的有些不知所措,感觉他要是说错一句,这人嘴里就会吐出毒汁来,要了他的命似得。明明这张脸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屁孩,最大也不过是二十出头都有样子吧,可此时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竟让他这么个大男人,有点后怕,真是不像话啊。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这人却又抢在他的前面发话了,“我要百分之一百的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不管用什么方法!如果你做不到,请给我安排一个更好的妇科医生。这孩子对我很重要,请你再三考虑之后再回答我。”
“若你现在答应了,可最后我却不能顺利生下孩子,会有什么后果,你尽管往最坏的地方想。”
程旬旬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可他也没法子反驳,未出生的孩子也是一条命,她作为母亲自然是视这个孩子是珍宝一样。所幸这医生脾气还算不错,转念一想,像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能如此这般的重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少见。心里虽不舒服,但也不怪她口不择言。
微微沉着脸,将手里的报告放在了小桌板上,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看了看资料,说:“你能跟我配合好,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机会。其实你如果不是乱吃东西,这一跤,对你肚子里的孩子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坏就坏在,你吃了孕妇最不该吃的东西。看你的样子对孩子那么重视,怎么对自己的饮食那么不小心?家里的长辈都不提醒你,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吗?而且看你的衣着打扮,家庭条件应该很富足。”他说完这里,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环顾了病房一眼,说:“出那么大的事,没有家里人过来吗?”
程旬旬现在的注意力全在他说的饮食上,放在身前的手紧紧的交织在一块,许是太大力了,指尖泛白,喉咙口仿佛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好一会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吃了什么?”许久,她才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的说出这五个字,抬起眼帘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她的声音很明显是压抑着万般的情绪,不过简单五个字,却说的十分艰难,连声音都在颤抖。医生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对视数秒之后,医生说:“我们验到你身体里有藏红花的成分。”
程旬旬对着方面是不了解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他继续道:“藏红花吧,其实是非常好东西的东西,一种十分名贵的中药材,生理活性很大。具有活血化瘀、凉血解毒、解郁安神等功效。而且对女人来说,这东西非常好,拿它来泡水喝,能调节内分泌,治月经不调,还能美容养颜,甚至还有防治心脑血管疾病。”
“但是,这种药材对孕妇来说,就跟致命毒药是一样的。”
程旬旬一颗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一曲,指甲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吃的那些补品糕点,全是清嫂安排的,难不成竟是连清嫂都不能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