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卿淡笑,低垂了眼帘,说:“妈,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我们分开么?还是说你不想让我回家去住。看着碍眼么?”
“你个臭小子。”
“旬旬,你去收拾一下。”
程旬旬闻声立刻站了起来,点了一下头,说:“好。”
“我来给你搭把手吧。”清嫂也跟着起来,目光扫了窦兰英一眼,她轻点了一下头,清嫂便同程旬旬一块去了房间。
窦兰英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擦了擦嘴,睇了周衍卿一眼,说:“就那么不放心?还怕我会亏待了她?这人你是真想护着,还是怎么?”
“我的妻子。我自然是要护着,我不护着,谁来护着呢?”
“我亲自照顾她,你都不放心?”
周衍卿微微的笑。说:“不是不放心,只是怕旬旬会给你添麻烦,她这人事儿多,由我看着点比较好。”
窦兰英盯着他的眼睛,数秒之后便转开了视线,手指捏住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的转了转,说:“你的腿怎么样?有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已经不怎么疼了。”
“你也真是的,碰上这种人你硬碰硬做什么?”
周衍卿点了一下头,说:“有些冲动了,回想起来确实不应该。”
“既然出来了,我请你去吃上海菜,一直想找个机会带你去,结果事情一出又一出的。总是找不到时间。今个正好,你也难得来找我一次。现在回去也赶不上晚餐,不如就在外面吃,你看怎么样?”
窦兰英想了想,“也行,我给家里去个电话。让他们别等我了。顺便让佣人收拾一下你的房间。”
“嗯。”周衍卿应了一声,坐了一会才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窦兰英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在周衍卿的身上,微微蹙起了眉,眉宇之间染上了一丝愁。
程旬旬站在卫生间内,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她先收拾自己的,再收拾周衍卿的。清嫂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偶尔提醒她两句,多数时候就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观察她。程旬旬自然是觉出了她的异常,也不点破,只自顾自的收拾东西。
周衍卿需要的东西她也拿不定主意,看着顺眼就带着。清嫂在一旁看了一会,又瞥了一眼敞开的房门,半晌才走过去虚掩了房门。程旬旬出了卫生间,就看到了清嫂此举。
清嫂转身时,她已经若无其事的蹲下整理东西了。
“旬旬,我问你啊,你昨天到底做什么去了?”
“就是跟朋友一块吃饭啊,然后碰上五爷了,就一起了呗。昨天不回来,原本是不想让你见了担心,谁知道我们还没找他算账,那赖子就先找上门来了。”程旬旬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坐在了床上,四下看了一眼,抓了抓头皮,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拿的了。”
“该有的大宅里都有,你们真搬回去了,老太太自然是会给你们都准备好的,这点不用操心。”清嫂的眉头依旧拢着,斟酌了片刻,才道:“旁的我也不多说,旬旬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大少爷性子好,从不干涉你的社交生活。但今时不同往日,五爷的脾性跟大少爷是不同的,你现在是五爷的合法妻子,从今往后就要跟其他男性保持相当的距离。”
“男人在这方面是极小气的,而且周家是大户,人多口杂,各方面消息也灵通的很。周家的宅院内最不缺的就是闲言碎语,我知道了,可以不说,但对方的来头不小,若行事乖张,迟早是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的,我不说自然会有人说的,你明白吗?”
清嫂这一番话说的既隐晦又直白,程旬旬一下就想到了昨天跟着她的那个司机,一定是在清嫂的耳边嚼舌根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说,毕竟当时孙杰对她的举动确实是有些过了,换个角度来说,就算是她看见了,也会浮想联翩。
这男人有多小气,程旬旬昨天已经见识过了,即便是没有感情,这眼睛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程旬旬点了点头,干干一笑,说:“想不到他还是告诉你了,那老太太也知道了?”
“老太太这边我不清楚,老利一直以来是老太太的专属司机,我有吩咐他不要乱说,至于他会不会听我的,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是忽然过来的,事先并没有知会,所以今个我看你们一块出现,心里也有些诧异的。”清嫂拉开了衣橱,伸手挑了几件衣服出来,放在床铺上,认真折叠。
程旬旬微微一笑,勾住了清嫂的胳膊,说:“谢谢你啊,一直帮着我。”
清嫂拍拍她的手背,“其他的还得靠你自己。”
“嗯。”
收拾完了,一行人便出了门,周衍卿腿上有伤不便开车,便叫了司机过来,程旬旬与他同坐一车,窦兰英的车子跟在后面,到了餐厅便有人出来迎接,周衍卿已经提前打好了电话餐厅已经准备就绪。
窦兰英祖籍是上海人,菜色方面也是偏爱上海菜,近些年用这方面来套近乎的人很多,倒也是把老太太的嘴巴给养叼了。这两年一直都找不到中意的厨子,就算是从上海来的厨子,她也觉得不对味。
去年还因为一时的口腹之欲,专门跑去了上海,这才心满意足,一连在上海的公寓内住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当然那阵子也是跟周景仰发生了一点分歧,一方面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一方面也是跟老头子冷战。
窦兰英今个的心情一般,全程脸上的表情都淡淡的,服务员上一道菜都会简单的介绍一下。周衍卿拿了公筷,加了个红烧狮子头放进了窦兰英的碗碟内,说:“这儿的红烧狮子头味道挺正宗的,你尝尝看。”
窦兰英咬了一口。
周衍卿放下公筷,一直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片刻才问:“怎么样?”
“还可以,确实比别家做的要正宗许多,你也算是有心了,还记着我这老太婆的喜好。”
周衍卿只笑不说话。
这一餐饭下来倒是挺和谐的,颇有一种母慈子孝的感觉,气氛开始还有些僵,慢慢的在周衍卿的引导下,倒是缓和了下来,聊些有的没的。窦兰英一直以来比较挂心的就是慈善事业,自行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每年都要做几个慈善项目。
周衍卿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老太太慢慢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随后又聊了些家常,末了还是免不了要说到这怀孕的事儿,一说怀孕,自然这话题就要落到程旬旬头上了。这周家时隔几年,又要引来新生儿,也算是一桩喜事。
周嘉树的离世,让整个周家都蒙上了一层灰暗,这一茬,也是时候要过去了。
“这周家也是有几年没添孩子了,也是时候来个孩子了。”窦兰英放下筷子,拿起了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清嫂递了张湿巾过去。
窦兰英接了过来,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嘴角,目光落在了程旬旬的身上,笑说:“旬旬,你看起来有点拘束啊,是怕我?还是说你不愿意回周家?”
这会周衍卿刚刚盛了一碗枇杷银耳汤给她,刚喝了一口就被点名,差一点儿给呛着。程旬旬舔了一下唇,放下了勺子,端端正正的坐好,扬唇一笑,低垂了眼帘,说:“没有。”
她的喉头微动,舔了舔唇,磕磕巴巴的吐出了一个‘妈’字,余光悄悄的瞥了坐在一旁的周衍卿一眼。他的神色淡然,眉眼没有太多的波动,兀自夹着菜吃。
窦兰英闻声,脸上的表情先是一僵,旋即很快就扬起了笑容,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
“周家对我有恩,我自然是很乐意回去,我只是怕我这回去会给您带来麻烦,让您为难。一直以来您就特别照顾我,我自小就没有亲人,在周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早就把您们当成是我亲人了。”
“只不过……只不过我怕家里人见着我难受,心里膈应。”她低着头,整个姿态卑微到了骨子里,连抬头正眼看一眼窦兰英都不敢,“我不想您因为我跟大嫂有隔阂。”
窦兰英脸上的笑容渐落,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不用想这么多,你好好养你的胎,其他事情不用管。我跟老爷子都答应了,他们那些个小的谁还有闲言碎语的,就别跟咱们呆一屋子就成。”低乒丰才。
“而且,上次你让老五带回来的关于嘉树的视频,已经很有说服力了,再者你跟老五的事儿也是被人陷害,身不由己罢了。开端是难堪了点,但我们周家的人也不是那种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家庭。你肚子里怀着周家的骨肉,又是老五合法的妻子,我带你回去怎么了?他们不乐意,首先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一切都不用多说,你也不必理会。”
她笑了笑,又用纸巾擦拭了一下嘴唇,睇了周衍卿一眼,说:“再说了,这不是老五也陪着你一块回去么,有他在你还怕什么,真受了什么委屈,你不便跟我说,总能跟老五说吧?放心吧,没人能欺负了你。”
程旬旬抿唇浅笑,没再多说什么。
晚餐结束,回到周家已经九点多了,厅内没人,佣人说周景仰在书房,其他人吃过饭就各自回去了。窦兰英点头,回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说:“你们两个,回房之前先上去给老爷子打个招呼。”
周衍卿将手里的行李递给了佣人,随后便伸手拦住了程旬旬的腰,两人便一道上了楼。窦兰英没跟着,只看着他们上了楼,这才脱下了身上的外套,走向了大厅,让佣人把今晚家里的状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清嫂去房间泡了一壶安神茶过来,弯身将茶壶放在了茶几上,取了杯子,倒了一杯。清嫂过来的时候,窦兰英的话也问完了,摆了摆手就让人下去了。
她抬头看了清嫂一眼,这一眼看的别有深意,这一眼让清嫂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窦兰英伸手拿起了茶杯,轻抿了一口,品味了一下,笑说:“还是清萍你泡的茶最好,这几天你不在我身边,还真是不习惯了,别人泡的茶总觉得像是缺了点什么,明明都是你手把手教过的,可偏生就是泡不出味道来。”
“清萍,你说说看你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她将茶杯搁置在了掌心内,手指轻抚茶杯杯沿,目光落在某一处,眼中含着笑,并未看清嫂一眼。
“少说也有二十年了。”
“原来已经二十年了,时间这东西还真是可怕,一晃眼竟然都过去二十年了,难怪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少了些什么似得,看来我是太习惯你了,有时想想这习惯真是可怕。但转念再一想,有多少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还要离婚呢,这习惯也不是不能改的,你说对吧?”窦兰英说着,微微侧头,抬眸看向了站在一旁,毕恭毕敬的清嫂。
清嫂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并未开口说话。
“我看你是真的挺喜欢旬旬这姑娘的,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清嫂垂着眼帘,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我就觉得她怪可怜的,吃了那么多苦,心思还那么正也是难得。所以……”
“所以就想帮帮她?”
清嫂的话还未说完,窦兰英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颇冷。清嫂一下闭了嘴,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多说一句。
“帮着她隐瞒一些会让我生气的事情,也是难得,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成是我半个妹妹那么看,我那些个媳妇,哪个没讨好过你?她们一个个都知道你在我这儿是有说话分量的,这么多年来你的品行我都看在眼里,很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
“我愿意听你一句,是因为你总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给我一些意见,你做事有分寸,也惯常站在我的立场上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还能帮我看我看不到的东西。结果这次你竟然让老利帮忙隐瞒旬旬跟孙杰的事情!”
清嫂将头低的更低了一些,暗暗吸了口气,说:“不会有下次。”
“你也不用责怪老利,昨天晚上我看他一直站在车库门口,手里捏着手机心事重重的样子,一问之下他就全部说出来了。”
窦兰英看着她,半晌之后,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了茶几上,伸手一把握住了清嫂的手,将其扯到了身边,拉着她坐了下来,说:“清萍,她是旬旬不是汛汛。”
清嫂心头一紧,窦兰英握着她的手更是紧了一些,“我知道汛汛的死对你来说打击很大,汛汛的事儿也一直以来也挂在我的心上,我也很难过。可旬旬跟汛汛是不一样的,旬旬在进入周家之前一直就是个流浪的小孩,你别看她的样子单纯无害,还傻乎乎的,脑子精明的很,也会看人脸色。”
“她若真是单纯,她坐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