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退的步伐一顿,踌躇片刻,便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虽然她也知道,在蝴蝶所制造的幻境之中,她什么也做不了。
越来越烈的大火跳动着,穿过她的身体,在火舌触碰的那一刻,源冬柿总觉得还能感受到火沿着手指席卷全身的剧痛,她手臂微微一抖,然后咬着牙,强自忍着恐惧,向前走去,那幼童的惨嚎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弱。
她脚步加快了些,看见了火墙之内一个小小的身影,她还未看清,便听到了身后一个人大喊了一声“晴明”。
源冬柿听见那声音,脚步猛地顿住,睁大了眼睛,她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用一件满是划痕的单衣包裹住了全身,赤着脚,踏着火焰,飞奔着冲向了火墙。
源冬柿身体轻轻颤抖着,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子冲过火墙,将身上披着的沾着火焰的单衣扔到一边,双手握着火墙中男孩的双肩,喊了一声晴明。
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脏兮兮的,单薄的汗衫,双脚赤裸,满是树枝及砂砾的划痕,还有被火烫伤的痕迹,长发凌乱,发烧被火烤的焦黄而卷曲。源冬柿觉得这个狼狈的女人有些陌生,然而却有说不出的熟悉,直到那个女人将晴明抱在怀中,抬起头来,望向源冬柿的方向,视线穿过了她,望向她身后那些已经正在忙着布阵做法营救的阴阳师。
源冬柿与她对视,看着她刘海下一双弯弯的仿佛狐狸一样的眼睛,看着眼泪自她眼中滑下,擦过她轻轻勾起的嘴角,落在了她怀中的男孩的脸上。
那张脸源冬柿见过无数遍,在水面上,在镜子中,在晴明的眼眸里。
那是她自己。
她看着自己将晴明抛向赶过来的阴阳师,然后火焰几乎是在下一刻便将她整个人吞没,只能在火中看见隐隐的人形。阴阳师们接住晴明,还想上前救她,却被越来越烈的火焰逼退,年幼的晴明睁大着眼睛,看着跳动的火墙,动也不动,一个阴阳师一边说着“再不走就危险了”,一边上前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
一个一身红色直衣,戴着垂缨冠,留着胡子,颇具威严的中年男子上前,在他后脑贴了一张符纸,他眼睫轻轻一颤,便朝后倒去,倒在了那个中年男子怀中。
“回去吧。”那个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将这个孩子救出来的女子是无法得救了。”
“可是……”其他阴阳师看着昏倒在中年男子怀中的晴明,“这个孩子如此年幼,便目睹救命恩人在自己面前丧生,刚才对外界试探也全无反应,恐怕……”
“那就让他暂时忘掉吧。”中年男子将晴明抱了起来,“等到合适的时候,他自然会想起。”
“忠行大人,他那个时候会承受得住吗?”
“因果循环,无论是否承受得住,这是他欠那名女子的,总要还的。”
源冬柿站在原地,听着贺茂忠行略带无奈的声音,只觉得眼眶忽然又湿润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晴明不记得了。
她看着贺茂忠行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晴明慢慢走入火海,晴明怀中滑出一个闪着蓝紫色光泽的物事,贺茂忠行随意一觑,目光顿了顿,随即叹了一口气,道:“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情债吧。”
晴明怀中那抹蓝紫色的光忽地炽热起来,烫的源冬柿眼眸生疼,她伸出手臂遮在双眼之前,待光亮弱下来之后,她呼出一口气,便听见一声极为微弱的呻吟。
她愣了愣,放下手臂,环顾四周,却见身边依然是大火熊熊,只是已经不是方才救下晴明的那个地方。
她抹去眼角水花,朝着那呻吟声发出的地方走去,踏过火焰以及残枝,然后看见了被火焰所包围着的男童。
男童梳着总角髻,一身黑色直衣,他躺在地上,火苗已经窜上了他的衣袖。
他睁开眼,看了看身旁越来越逼近的火焰,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与年纪极不相符的轻蔑,一双金色的兽瞳半睁半闭,似乎已经到了疲倦的极致。
黑晴明。
原来黑晴明并没有安然逃脱,他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奄奄一息。
源冬柿看着他缓缓合上眼睛,嘴里说着:“她不是来救你的,没有人会来救你。”
那是源冬柿在大火中对他说的话。
源冬柿手指轻颤,只觉得胸口犹如刀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