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身上的雪粒入了屋之后化为雪水,在干燥的榻榻米上带出了点点痕迹,它蹿到了晴明身边,哀道:“晴明大人,小白不是故意的。”
晴明仍合着眼,轻轻道:“哦?”
“我只是想跟柿子玩一玩。”
晴明缓缓睁开眼,看了看站在屋前的源冬柿,再看向可怜巴巴看着他的小白,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小白还以为今天的鱼又有着落了,睁大了眼睛,却见晴明微笑着道:“今天本来就没有鱼。”
小白:“……”
源冬柿:“……”
连狐狸都逃不过戏弄,源冬柿觉得晴明此人真是够够的。
绝望中的小白又溜出去玩雪聊以自慰。
源冬柿进了屋,坐到了晴明身前,香炉的烟雾在两人身前翻涌氤氲,那股淡淡甜香充斥着她鼻间,晴明一手指着额角,歪着头笑着看她,并不说话,源冬柿被他看得有些恼,想扯过屏风横在他们之前,只得垂下头,看案上的书卷。
不看还好,一看更气。
书卷侧面几行大字,土御门物语第二卷。
晴明低低笑了一声,道:“还没过多久,《土御门物语》的第二卷便出来了,看来荻尚侍十分有干劲。”
源冬柿面无表情:“一大早你就看这?”
她还以为晴明又为橘信义一事的奏疏而头疼。
“本打算,不过这《土御门物语》实在太过精彩,在下忍不住,便把第二卷全给看完了。”晴明笑道,“这第二部分呀,阴阳师的伤还未养好,嵯峨柿子小姐便被妖怪抓走了,阴阳师拖着伤患之躯深入深山寻找嵯峨柿子小姐,你看这句,‘嵯峨小姐只离开了两个时辰,阴阳师便觉得原先如此吸引他的难波津的芦苇竟也变得如此乏味,他想起去年深秋时在加贺看见的被秋霜染红的枫叶,只觉得若能看遍世间美景,只身一人又何妨,然而自从嵯峨小姐出现之后,他却想着嵯峨小姐那般美丽的眼睛,胜过千万美景,而他也只想独自一人欣赏这令人心醉的美景’,看来这位阴阳师阁下,已经动了情……”
源冬柿:“……”
晴明笑了笑,又道:“柿子小姐可还好。”
“还好。”源冬柿干巴巴道,说了才想到,晴明大概是在问她昨夜之后是否还好。
前一夜她纵容骨女杀了橘信义,一时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正痛苦煎熬时,晴明告诉她,她做的是对的。
其实她想寻求的,也不过是一份认同而已,橘信义纵然该千刀万剐,可毕竟还是个人,让骨女杀死橘信义,她内心也不好过,晴明那句话犹如一根救命稻草,将她自自责的深海中又重新托入水面。
她攥紧了袖口,鼻间除了芥子香,还嗅到了狩衣上浆洗数次之后的清新又陈旧的味道,这是晴明年少时的衣物,已经过了许多年了。
她抬起头,看向晴明,晴明也正笑着看她,她张了张口,想道谢,晴明却已经先开口,道:“很适合你。”
她眨了眨眼睛:“欸?”
“衣服。”晴明也学着她眨了眨眼睛,只不过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只让人觉得他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然而此时的源冬柿却没有再去想其他,她只觉周身都是晴明的味道,一如昨夜里晴明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畔柔声说着那句:“你做的对。”
那时候,就如此刻,被这股芥子花香沁入心脾。
她又攥紧了另一只袖子。
她面色仍不变,与晴明直视,直视觉得耳廓越来越热,似乎无论下再大的雪,都能被她此刻灼热的心情尽数融化。
晴明眼中带笑,手里握着蝙蝠扇,轻轻扣着案几,那几声轻响犹如调皮的小猫伸出爪子捣蛋,让人心里直痒痒,源冬柿也并未发觉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连眼睛也忘了眨,晴明笑着,伸出手,将手中那柄蝙蝠扇轻轻敲在了她头顶。
她哎哟一声,皱了皱眉,一手捂着头疼,将作案工具蝙蝠扇从晴明的手中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