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被强调的自控,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全然动摇,都会叫人惶恐。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他想做的事,但是就有这样一个人,光是皱皱眉就能叫他投鼠忌器什么都不敢动作。
可怕吗?曾设想的一切终究只是设想,若非阴差阳错得以带他在身边,怎会明白,心底那些潜藏的偏执与贪婪能强烈到这种地步。于是事实证明,他根本没有曾以为的任何自制。
这是他的玫瑰,他的生命,他蛛网里的窥探了二十多年的珍宝。
“希瑞尔。”低低笑着唤他的名字。
丝绒般柔软沉谧的声音,低缓如旷野的风琴,这么笑着说着对方听不到的话语:“我的……魔鬼。”
*
这大概是个小岛,黄昏的时候海洋的气息会浓重一些。
风中的海腥味极淡,简直清澈得可以说是有些过分。希瑞尔脑中的地图顺着赤道沿岸走了一圈,最后犹豫地停留下来。是……地中海?
花园很大,却并未有各式鲜花,甚至没有他曾以为的那些玫瑰。大约都是些常绿植物,他能嗅到很干净的泥土与植栽的清香。环境该是无比美好,可是希瑞尔一点都体会不到美,精神被压迫得实在太强烈,努力想要维持镇定——却在又一次情绪崩溃之时被死死压制着双手与身体抱回了屋。
大脑嗡嗡作响,似乎会被膨胀到极致然后整个儿炸开,涣散的注意力根本无法被拉回,无法思考,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像是经历过量运动后一般酸痛如针扎,他躺在那里挣扎了很久,身体根本控制不住抽搐。
希瑞尔被紧紧按在一个怀抱中,双手都被抓得死死的,防止他产生自残倾向。耳畔有温热的呼吸,似乎有个声音在不断诉说什么,但他一个字眼都听不到。他只感到要逐渐步入麻木的痛,以及叫骨骼都震动的颤抖,连牙齿都在唧唧作响。
利安德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这样的沉默能更叫人看得胆战心惊。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来,测量,检查,然后在老板还没开口之前自己就先沉下了脸。
“第几次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情况?”
“不知道,”并不是说不在乎,而是对方掩饰的实在太好,“大概是第三次……第四次?”
前几次仅是隐约能觉察,这个人控制得极到位,再大的痛楚也不过轻描淡写一皱眉,再者这几日来他都安静地太过,浑身如雕塑般死气沉沉,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如果不是这次实在不由意识控制,也看不出他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女医生停顿了下:“情况不太乐观……病人的自我意识太激烈了些……这种情形下,越是压抑越是会起反效果……用镇定剂吧。”
看到老板猛地皱起了眉,她就知道答案了,叹口气:“这是心理问题。”
医生走了有段时间,希瑞尔才慢慢恢复平静。利安德尔掰着他的手不停写着“会没事的”,但是怀里的人所有的意识都僵停在泥沼,并不能辨认出他想表达的东西。直到看着情况好些,他想了想,换了字写“宝贝,你不会有事的”。
然后终于有一个时刻,希瑞尔暴起甩了他一巴掌。
利安德尔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手抓下来,身体早已脱力,这力道小的跟猫挠一样。再度摊开他手,写“别害怕”。
希瑞尔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得好像一具尸体。
“适当发泄比控制情绪更好。”利安德尔把医生对他身体的判断一个词一个词写在手心上,最后又写,“别害怕,你会恢复的。”
何等骄傲的人,再大的苦楚也不会主动表现,可无论是现在形同废人的状况,还是落在陌生地域的情形,都是压抑他神经的巨大重量。对此,利安德尔也没办法,这种时候他根本不可能让他离开。
希瑞尔没理他。
利安德尔沉默了一下,写了个名字“希拉”。
希瑞尔倏然睁大眼,即使是没有神采的眼睛也流露出无尽的冷漠与排斥。
被自己摊开的手掌反过来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见他终于有了动静,利安德尔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抱起来,叫他能靠着床头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