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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九玄听了许久,脸上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他想起来一件事。

林怃然出现之前,阮宁跟他说了后会无期。

他垂了眼睛,神色未明。

靠欺骗得来的终将都会失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吱呀——”

小丫鬟端了药进来,砰一声砸碎了碗,瞪大眼睛捂嘴惊呼:“宁公子醒了!”

外面一阵忙乱,随即涌进来好几人。

谢九玄目光特意搜寻一番,心渐渐沉了下去。

即使料到阮宁言出必行,最多等到千金老人判断他身体无碍就会离开,他还是抱了那么一丝期待。

可显然,这丝期待也落空了。

他嗤笑一声,随手将递来的药碗打翻:“出去。”

花无痕满腔激动霎时化作怒火。

果然这厮最知道如何气人。

“这药熬了很久,你身体什么情况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谢九玄浑身冷气:“出去。”

花无痕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半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你怕是不知道,这药是阮宁煎的。”

果然,谢九玄脸色不对:“你说什么?”

花无痕得意了:“阮宁没日没夜守着你,药煎了几个时辰,她方才被梁姑娘劝走去休息了。”

谢九玄看着打碎在地的瓷碗,药汁泛着苦味,在房间里蔓延。

他眸子发冷,挥出一道劲气,直朝花无痕打去:“滚。”

花无痕两腿倒腾,逃得飞快:“怪我?是你自己打翻的好不好!恼羞成怒!”

谢九玄眉头狠跳,又一道劲气打出,花无痕嗷地一声:“卧槽,你杀人啊!”

说完一阵风似的不见了,院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小丫鬟瑟瑟发抖立在谢九玄下首,害怕极了。

谢九玄弯腰蹲下,垂着头,墨发滑落。

他伸出修长的手,将碎瓷一片一片捡起来。

瓷片胎薄,冰裂纹,薄如蝉翼。谢九玄手指衬上去,说不出的雅致。

小丫鬟忙蹲下准备帮忙。

“不要动。”谢九玄淡淡开口,声音里无尽威严,“踩碎一片,拿命相抵。”

他随口威胁。

小丫鬟打了个哆嗦,手脚不稳,险些摔倒。

谢九玄脸色一冷,宽袖拂去,将人拂到门边。

“不能越过一步。”他面无表情。

阮宁刚躺下,听闻大夫汇报谢九玄已醒,想也没想,理了衣服,匆匆赶来。

恰巧撞见这一幕。

谢九玄昏睡时,药物基本都是她喂。

他排斥陌生人,鉴于这伤跟她脱不了关系,或许出于愧疚,或许是其他,总之她纵容了谢九玄一次。

不喜欢别人,那她就亲自动手。

这几日她思绪动荡,若是手中没有事做,脑子里便会漂浮着七七八八的想法。

本该谢九玄确认没有危险后离开最好,因为那时不必面对,但是她拖到了现在。

谢九玄醒了。

她无法忽视刚听到消息那一瞬间心里猛地消失的大石头,整个人都轻了。

“药打翻了?”她问。

谢九玄将瓷片全都捡了起来,放进一块绒面红巾帕上,仔仔细细放好。

“嗯,不小心。”他道。

“小心手。”阮宁话音刚落,谢九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莹白的手指上立即划开了一道血口。

殷红的血流过苍白手指,很刺目。

谢九玄不怎么放在心上,拿过帕子随手擦了扔掉,继续摆弄那些碎瓷。

阮宁:“药不能不喝。我重新拿一碗来。”

没一会儿,她端了药来,神情平静。

谢九玄面无表情:“待会再喝。”

阮宁将药放下,竟也没多说什么。

谢九玄手中动作一顿。

往日里阮宁必定会冷嘲热讽一番,药他是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如今要离开了,便如此云淡风轻么?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毒药绝非善类,谢九玄昏迷好几日,整个人看上去瘦了一圈,手腕骨节凸起,侧脸瘦削,嘴唇紧抿着,看上去不太高兴。

阮宁心里奇怪,明明方才情绪还不错的样子。

她因愧疚宽容了态度,所以处处纵容。

但是,这在谢九玄看来,无异于无所谓、不在乎。

身体还在跟他挑衅。

不可抑制地,他心里情绪累积。

脑袋又开始发晕。

一个不小心,再次打翻了阮宁放在一旁那碗药。

“噼啪”一声,空气安静了一瞬。

阮宁淡淡道:“我再去盛一碗来。”

殊不知,她越是表现得出乎寻常的宽容,谢九玄心里便越是不舒服。

他道:“你……既然要走,怎么不趁我昏迷的时候离开?”

阮宁脚步顿住,什么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背影里透着一丝愠怒。

谢九玄笑了一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瘦削单薄,眼睛因咳嗽而泛了红。

他道:“你……”他没说完,以为阮宁就这样离开了。

他看着绒布里包裹的碎瓷片,心里百转千回。

布局朝堂,与人对敌,他习惯于针对敌方弱点出击。

对上阮宁,什么办法都是空中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