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何等老辣的目光,便是藏之极深的老狐狸都瞒不过他眼睛,魏清澜这点把戏几乎稚嫩得可笑。照顾着魏鸾的颜面,他并未立时作色,只冷声道:“药中下毒,等同谋害性命,曲园不比别处,可交玄镜司深查。堂姐此言属实便罢,若有欺瞒,就得到玄镜司受刑问话。”
玄镜司的名声,令人闻风丧胆。
而“受刑”两个字落入耳中,更是让魏清澜心胆俱寒。
负气消弭殆尽,代之以恐惧。
魏清澜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男人不止是她的妹夫,更是玄镜司里说一不二,决断生死的煞神。曾令她羡慕嫉妒的温柔不过是表象,他真正安身立命的是强硬冷厉的手腕,歹毒狠辣的心肠。
那是她绝难承受的。
恐惧迅速蔓延,冷意从脚底直冲到脑门顶,她终于撑不住,紧紧握住甄氏的手,“还有、有旁人经手。”
“谁!”这回出声的是魏鸾。
“新安长公主。”魏清澜眼底的挣扎迟疑尽被畏惧掩埋,低声道:“先前我去长春观喝茶,提到母亲寻了上等鹿茸,给堂妹产后补身。长公主说她想瞧瞧,若成色可入眼,她也寻些来用。我想这是好事,就顺道拿去给她瞧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声音微微颤抖,她始终没敢抬头。
甄氏皱眉,“刚才为何不说?”
这回魏清澜却不敢开口了。
她与长公主交往的事,其实并未瞒着魏峻夫妇,之所以瞒着不说,是因做贼心虚。
——长春观一会后,魏清澜便知道,长公主对魏鸾的张扬做派颇为不顺眼。先前她三番四次地挑唆夫妻,多少也是被长公主怂恿的,这些事情她并不敢让母亲知道。如今鹿茸出了岔子,魏清澜即便再蠢,也隐约猜到这是跟长公主有关。只因怕扯出萝卜带出泥,她在曲园的行径败露,才想竭力隐瞒。
然而终究功亏一篑。
她没敢跟母亲说隐情,目光只瞟向对面的夫妻俩。
魏鸾的神情已是洞然。
果然,她这堂姐是被人当了刀子。否则,借魏清澜几个脑子,也未必寻得到那样隐蔽的毒药,更没胆量用这等凶恶手段。这京城内外,敢肆意地利用敬国公府,向曲园伸出黑手的,除了地位颇高、居心叵测的长公主,还能是谁?
事已至此,后头的事几乎已然明了。
魏鸾将当日的情形问清楚,抬眉看向盛煜,“夫君,咱们回府吧,我知道该找谁算账了。”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显然把握十足。
盛煜未再逗留,先带她回府。
次日,盛煜孤身造访长春观,随身还带了份足以令人胆寒惊惧的重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要更肥~~
第136章 吓疯
长春观里夏浓天凉。
新安长公主近来过得甚是惬意。
幼时身为先帝幼女、身份尊贵的公主却饱受章氏的欺压, 这些年里她也过得束手束脚, 直至章太后薨逝,压在她头顶的那座山才终于挪开。送章太后出殡的那日,新安长公主的心情格外松快——因那老妇终要埋入地宫,再也不见天日,更没能耐对她明枪暗箭。
更令她愉快的,是那日碰见了魏清澜。
敬国公府的嫡长女儿, 魏鸾的堂姐, 和离回京后觊觎盛煜姿容的寂寞妇人。
简直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礼物。
长公主很快将魏清澜请到了长春观, 言语之间,对魏清澜这位公府嫡长女甚为推崇, 对于魏鸾则颇有微词。知道姐妹间的龃龉, 长公主一出手便往死穴上戳, 直言魏鸾是靠着跟章家沆瀣一气才有昔日的风光,如今章家倒台,定会时强弩之末。
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女子,不过两顿茶的口舌,便轻易挑起了魏清澜的嫉妒之心。
可惜,这招似乎无甚大用。
曲园里风平浪静, 非但没有期待中的夫妻离心,盛煜甚至还陪着魏鸾去燕子岭散心养胎,整整两三日未去衙署。于身负重任的盛煜而言,这般行径,多少有些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亦可见, 即使章氏罪孽深重,盛煜也没打算追究到魏鸾母女头上。
新安长公主见状,心中愈发不快。
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章氏血脉,对章氏可谓恨之入骨,虽无力对抗偏安一隅,内心里却恨不得跟章家有干系的人尽皆踩进淤泥。如今章家分崩离析,定国公府也撑不了多久。剩下的人里,周骊音是永穆帝的女儿,可不遭牵连,魏鸾母女算怎么回事?
昔日众星捧月,名冠京城,靠的不就是皇后宠爱,太子倾心?
如今凭什么安稳无事?
嫉恨之下,难免生出得寸进尺、赶尽杀绝之心。
先前魏清澜抱怨她常往曲园送药时,新安长公主便思量起了对策,只因孕妇用药格外谨慎,她就算想插手也无能为力。听闻有鹿茸之事,当即触动心思——上自高门贵户,下至平头百姓,但凡生育后,阖府上下都会放松警惕,且多了个孩子分心,照料魏鸾的事难免疏忽。
鹿茸是敬国公府送去的,以魏家两房之亲近,很容易蒙混过去。
届时隔了数月,想算账都晚了。
好比精心挖了陷阱后拿茅草遮好,只等着人往里跳,新安长公主甚至有些期待。
为避嫌疑,她近来甚至不曾再找魏清澜说话。
是以听说盛煜孤身造访时,长公主颇为诧异,还当他是为在观中受磋磨的章念桐而来,忙命人请入奉茶。
……
浓荫遮蔽的道观,香烟袅袅。
盛煜身上是玄镜司的那套官服,虎豹绣纹狰狞,腰间蹀躞上海悬了长剑,沉目而来时,脚步带风。随着侍女的指引登上凉台,瞧见仙衣飘飘扮作道姑的长公主,他也未行礼,只将手里托着的木盒“砰”的一声仍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