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而他刚才进门时,那两位贴肩接臂,举止颇为亲密。

盛煜心底有股无名火窜了起来。

对于拥重兵而窃皇权、罪名可诛九族的章家,他素来深恶痛绝,对于仗着母家势力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章皇后,更是恨之入骨。年少气盛时,他曾暗下决心,将来定要将章家连根拔起,以正国法,以慰亡母。

那也是他以身为剑,磨砺出狠辣手段、冷硬心肠的意义。

如今年岁渐长,城府日深,虽不似最初极端,仇恨却只会埋得更深。他固然能以端稳持重的姿态行走于朝堂,在外不露太多端倪,却绝难容忍长得肖似章皇后的周骊音与弟弟过从亲密。

谁知那两人竟暗度陈仓,亲近到这等地步?

盛煜沉眉,只觉这场景刺眼之极,遂收回目光,朝魏鸾道:“我有事先回书房,你招待公主吧。”而后冷着脸朝周骊音拱拱手,竟自转身出门。

临走前,又叫盛明修,“你过来。”

盛明修满头雾水,却不敢违拗,迈腿跟过去,走远了才道:“二哥还还有吩咐?”

“无故在家读书?应是被父亲禁足才对。”盛煜熟知三弟秉性,一眼看穿隐情,朝西府抬了抬下巴,“既是禁足,回去老实待着。”说罢,拂袖疾步而去。

剩下厅内表姐妹面面相觑。

事情被打断,外头日色渐倾,周骊音还得赶着时辰回宫,稍坐了会儿便告辞而去。

魏鸾送到府门外,回来时瞧了眼南朱阁。

今日的事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嫁入盛家半年,明知游氏对她不喜,盛月容对她心存芥蒂,仍能克制脾气,尽力与她们和睦相处,即便盛月容曾将她带入险境,也并未跟小姑子计较。对于盛老夫人,更是投桃报李,甚为敬爱。只因那是盛煜的家人,她不想让他因家事而为难。

反观盛煜,待她的娘家人还算和善,对周骊音却总是冷脸相对。

魏鸾虽不明缘由,照顾着盛煜的情绪,尽量不让两人碰面。

可今日是什么场合?

明知周骊音在丹凤殿里为她递了台阶,是她带到曲园的客人,又是盛明修的朋友,理应善待。可当着盛明修的面,盛煜却连敷衍都不肯。原本宾主和气的氛围因他那张冷脸而变得尴尬,周骊音虽没说什么,魏鸾却十分过意不去。

盛煜到底是对周骊音不满,还是对她不满?

有根细刺悄然生出,芥蒂于胸。

到了晚间,这根细刺终是变成了争执。

……

因盛煜连日奔波劳累,魏鸾按着他的口味将晚饭备得颇为丰盛。里面有盘炒羊肉,把肉切成指头大的细丁,半肥半瘦,大火爆炒后盛入盘中端上来,还滋滋的冒着油泡香气,瞧着喷香诱人,很能勾动食欲。

但饭桌的气氛却是一反常态的沉默。

饭后抹春铺床备水,春嬷嬷带着洗夏她们去侧间熏衣裳,魏鸾则带着染冬去了梢间的小书房,整理新送来的账目——

魏鸾出阁时,魏夫人给了份极丰厚的嫁妆。只是彼时魏峤尚在狱中,魏鸾没心思打理,暂未过问。前阵子盛煜外出办事,她在府里闲着无事,便命人分几拨将账目送来,由她亲自过目。新送来的那拨才看了一半,还有好些摞在那里。

还没整理多少,就见盛煜晃了进来。

玄衣锦带,身姿峻整,眉目却是清冷的,跟先前来北朱阁时含笑的姿态迥异。

染冬察觉不对劲,行礼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夫妻二人独对,盛煜抬步走到案边,眼底深如沉渊。

魏鸾半靠在书架上,也看着他。

烛火静照,两人的目光隔空撞在一处,盛煜道:“你在生气?”

“不是夫君先生气的吗?”魏鸾反问。

语气冷淡,暗藏不悦,难怪方才吃饭时不怎么理会他。盛煜皱了皱眉,道:“先前我曾提醒过,别掺和三弟和周骊音的事,他们不能有瓜葛。明修那边我会安排,你也别由着性子撮合他们。”语气虽尽力和缓,态度却强硬坚决。

魏鸾只觉不可理喻,抬眉反诘,“为何不能有瓜葛?”

“她是章皇后的女儿。”盛煜点明要害。

“呵!”魏鸾被他这蛮横态度气得笑出声来。

她当然知道周骊音的身份,更知道章家跋扈欺君、章皇后阴毒弄权,终有一日会被眼前这男人以强硬手腕连根拔除。可那是朝堂争斗,涉事之人罪无可恕,周骊音从不问朝堂之事。仅有的那次,还是前世敬国公府被问罪,她在永穆帝殿前跪了数个日夜求情,为魏家奔波脱罪,以至重病不起。

此外,周骊音也没做过半点愧对盛家的事。

她为何也要被针对?

“就因她身上有章家的血,所以不能来曲园,不能与三弟交好?”

盛煜沉眉颔首,“她没资格。”

魏鸾未料他竟然会这样说,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她忍不住退了两步。素日明眸善睐,此刻却全然失了神采,竭力维持的镇定也变成微怒的质问,“长宁没资格,那我呢?若不是圣旨赐婚,我是不是也没资格进曲园?”

盛煜微愕,“你跟她当然不同。”

“有何不同?我的父亲是朝臣,她的父亲是皇帝,我们的母亲都出自章家,有着同样的外祖父和舅舅们。长宁的父亲于夫君有赏识重用之恩,尚且要被迁怒,对于我,夫君难道就没有半点迁怒?当日麟德殿里,夫君说不会对我用真心,不就是因我身上有章家的血?”

她的声音不高,目光却暗藏锋芒,直直盯住他,似欲看穿云封雾绕下深藏的心思。

盛煜的眼底骤然涌起狼狈。

积年的仇恨如蹲伏在心底的猛兽,在娶魏鸾之前,他确实迁怒过她。以至于明明心悦于她,也要强迫自己破除心魔,刮骨疗毒似的,想将这个女人从心里赶出去。

但那是因他跟章皇后的私怨仇恨,不止魏鸾说得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