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戈做了个手势,青玉武者纵身上前围住黑袍巫者。殿内登时刀光剑影,流箭齐发,血迸至半空,在惨白的天光中一片人间地狱。
裴珩面无表情穿过混乱残暴的大殿,他目光一刻未离胥锦,每一步都心如刀割。
胥锦被缚仙索牢牢捆在石桩上,眼睛被蒙了严严实实几层黑布,苍白的下颌低垂,后颈下方和肩头多了大片触目惊心的刺青。
那刺青染料是用巫族血所制,结契认主祭仪已经开始,不可回头。
温戈紧随裴珩而来,沉声同他说话,语速比平常快得多,裴珩仿佛充耳不闻,但他又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妖奴。
裴珩走过众武士脚下口吐鲜血的巫者,他拔出温戈的剑断了缚灵鞭,接住倒下来的胥锦,抱入怀中,耳边震天的喊杀声,兵铁金鸣,殿外惊雷滚滚。
胥锦……为奴。
不可回头。
裴珩的心一刀又一刀被剜得血肉模糊。
那是他桀骜不驯,绝不低头的鲛妖少年,平日里半句打骂不曾有过,养成了逍遥自在的一朵云,此刻竟被人按在脚下,按入尘土,甚至逼为奴仆。
胥锦半昏半醒,受折磨的痛苦不知多少来自身上,多少来自精神上,裴珩牢牢抱着他,让他靠着自己,时时在耳边低语几句,胥锦才勉强平静些,昏沉地睡去。
裴珩抱着他走出大殿,漫天的厮杀血海抛在背后。
他的眼睛几乎被暗淡天光刺痛。胥锦那修长漂亮的鲛尾无力垂着,本能地又轻轻缠上裴珩,昏昏沉沉,被裴珩有力的手臂稳抱在怀里,像回到云府海境,阳光下温暖的海水包裹着他。
裴珩一步一步走出宫去,沿途无人敢拦,只是纷纷伏拜在地。阴云密布的王宫城阙,重重叠叠。
走过荒草丛生的庭院,眼前却是王府扶桑树下,折戟赠花的少年。
走过漫长昏暗的宫中甬道,眼前却是昨晚月色间,隔了千百年迟来的心动。
恍惚间是云府海境,胥锦一次次抱起醉酒的他从花间暮色缓归。
覆水难收了。
裴珩带胥锦回府。
青玉殿来人,年轻的国师看见裴珩布了血丝的眼,燕云侯也赶至,他们低声商议许久,王府内通宵进进出出,人人敛首缄默。
一夜未睡,裴珩守在胥锦床边,身上沉肃如冷铁的气息。
清晨的第一缕光洇过窗扉,胥锦动了动,感觉到前胸背后一直蔓延到后颈的细密痛感。
他抬眼,看见倚在床边的裴珩,鸦羽般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眼,狭长清冶的眸中氤氲着雾气,与胥锦的目光相触。
裴珩倾身,伸出手扶着胥锦坐起。
宽大绸袍散开,胥锦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繁复的图腾刺青,从左心口到肩膀,再到看不见的左颈侧、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