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智吾不料凌韶吾会拒绝,脸色微微泛青地说:“韶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看她荆钗布衣,在咱们家一堆女儿映衬下,越发得寒酸可怜,才送她一根玉钗,叫她好歹打扮得体面一些。”
凌韶吾脱口道:“她如今在咱们家办事,二伯娘已经发了下人的衣裳、首饰给她……”
“韶吾,旁人对她呼来喝去,你也小瞧她不成?”凌智吾拢着袖子紧紧地盯着凌韶吾。
凌敏吾见苗头不对,只得笑着打圆场,笑道:“大哥,这玉钗瞧着水色十足,定是大哥费了一番心思寻来的,大哥亲自将玉钗送到她手上,这岂不好?”
凌智吾闻言,脸上忽地染上一抹哀戚酸涩,凄凉地说道:“我见她十分可怜,背着她,叫赵家跟她和离……她是好女儿,虽赵家对她不好,但也早早决心从一而终,如今,她埋怨我叫她名声有了瑕疵。”
凌韶吾傻住,邬音生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疑心元晚秋是欲拒还迎。
凌敏吾手上的黑子叮地一声落在棋盘上,瞅了一眼左右为难的凌韶吾,笑嘻嘻地拿起棋盘上的帕子好生地将玉钗裹住,笑道:“大哥不如叫三妹妹帮忙。”
“胡闹,雅娴知道了,母亲就也知道了,怎能惊动她?”
凌敏吾摇了摇头,将玉钗攥在手里,笑道:“这么着,就叫我去送吧。左右,旁人瞧见了,说给大夫人听,大夫人养胎呢,也懒怠去管。”
“……那就多谢二弟了。”凌智吾重重地看了凌韶吾一眼,就感激地对凌敏吾说。
凌敏吾捏了一枚棋子握在手上,走到凌韶吾身边在他肩头上轻轻地一拍,就顺着巷子不急不缓地向芳草轩去,路过三晖院向内瞅了一眼,觑见里头凌雅娴、凌雅峥两个正在商议印透山的事,走过去了,进了芳草轩中,先瞧见门房里两个婆子躺在门房小床上休憩,就背着手向后走,走到廊下种着的无花果边,恰望见元晚秋捧着一个小包袱过来,就迎上去,从袖子里拿出桃红的帕子放在那小包袱上,“你将帕子打开,就知道是哪个送的了。”
元晚秋一怔,站在廊下向门房里张望一眼,也不瞧那桃红帕子一眼,立时跪在地上,举着手上包袱说道:“还请二少爷将帕子收回去。”
“不瞧一瞧,帕子里有什么?”凌敏吾手上抛着棋子,含笑看着元晚秋。
元晚秋低着头,依旧说道:“还请二少爷将帕子收回去,瓜田李下,料想二少爷先前也不常来九小姐院子,还请二少爷快些回去吧。”
“瓜田李下?先前,身为有夫之妇时,不知避嫌,怎地我大哥替你摆脱了赵家,就忽地要避嫌了?”凌敏吾忽地接住棋子,“别将旁人都当做傻子,大哥当局者迷就罢了,难道我们还看不出,你这欲拒还迎的伎俩?”
元晚秋先紧紧地抿着嘴,须臾嘴角松弛下来,低着头说道:“要如何,大少爷、二少爷才肯信晚秋不是欲拒还迎?”
凌敏吾轻笑道:“若你有胆量,叫大哥死心,我就信。不然,就将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收回去,别在我们凌家兴风作浪。”
元晚秋抬起头来,望了凌敏吾一眼,就先将帕子收了,随即捧着包袱说:“待我将新做的裤子请八小姐赔给五少爷,就拿着玉钗还给二夫人去。”
凌敏吾一怔,皱着眉头反复看元晚秋一回,冷笑道:“好,我就等着瞧,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胆量。”
元晚秋嘴角一动,终究没说旁的,捧着包袱就向三晖院去,进了三晖院子里隐约听见凌雅娴说“好妹妹,你去替我劝说母亲,叫她答应我随着你去印透山”,待凌雅峥应了,才又走过去,只瞧见树叶凋零得一干二净的梧桐树下,凌雅娴、凌雅峥姊妹相对坐着做针线。
“三小姐、八小姐。”元晚秋笑着走来。
凌雅峥将手上的银针在头发里搔了搔,望着元晚秋怀中的包袱,诧异地说:“你要走?”
元晚秋忙说道:“不是,八小姐,那一日弄脏了五少爷的裤子,这是晚秋赶着做下的,虽比不得府里针线上的手艺好,但勉强还能穿一两次,请八小姐替我交给五少爷。”
凌雅峥头一点。
梨梦立时过来打开包袱,瞧见里面摆着一条新做出的猩红裤子,就拿给凌雅峥看。
凌雅峥瞧了,跟凌雅娴赞叹道:“瞧她这手艺,实在不像是在育婴堂里待过的。”
凌雅娴翻看了一回,端详着沉静温婉的元晚秋,慢慢地收回手,笑道:“手艺是不错。”
“梨梦,拿去给念慈。”凌雅峥吩咐说。
梨梦答应着,就将裤子重新用花布裹上,交给争芳送去寸心馆。
元晚秋一福身,转身退了出去。
凌雅峥瞧着她出去,想起凌韶吾提起过凌智吾用她的银子给元晚秋“赎身”的事,就多看她背影一眼。
凌雅娴不明就里,也懒怠多问,只拉着凌雅峥的袖子,笑道:“你几时去劝说你二伯娘?据我说,虽莫家打发轿子来请,但你年纪也不大,一个人跟着旁人家出门,倘若出了纰漏,坏的还不是咱们凌家名声?——亏得弗如庵里头的事,知道的都不肯对外声张,咱们姊妹才不至于被老七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