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正如老臣方才所言,若是没有王后娘娘费心周旋,此番先锋军必然被围困出云川。这样一来,不仅是营救昆阳无望,王上收复东北大计恐怕也会深受影响。王上应当明白老臣所言罢?”
赫绍煊浑身一僵,心重重往下一沉,旋即攥紧了拳,沉声道:
“我明白。”
谢照衡见状,也不再多话,直接躬身便走出了营帐。
大帐之中剩下赫绍煊一个人坐着沉思。
他自幼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唯一对他好的父亲也亲手褫夺了他的储君身份,忍痛将他流放到东尧。
从前他仿佛是一头幽禁在蛮荒之地的困兽,不仅难以接近,也从未信任过谁。后来他在东尧征战两年,逐渐将版图从巨鹿原向北扩张,身边也多了一群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也终于从那个夜不能寐的少年,开始逐渐学会信任。
可是那深埋骨髓的警惕始终没有被剔除。
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先以恶看人。
可是楚禾不一样。她本就该跟别人不一样的。
赫绍煊开始后悔了。他开始后悔自己昨天对楚禾的不信任,开始后悔自己无意说出的那些中伤她的话,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能保持理智。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朝帐外走去。
远处天光乍起,东方火红的朝霞昭示着今日晴朗的天气。
他怀揣着期许,急匆匆地踏着清晨的晨雾,朝楚禾歇息的大帐走去,可是却扑了个空。
赫绍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一顿,转身捉了一个士兵问:
“王后呢?”
那士兵仿佛有些迷茫:
“王上昨日不是说…今日天亮便送王后娘娘回青都么?眼下一队禁军刚刚护送着王后娘娘折返…”
赫绍煊一言不发,转身便从士兵手中扯过一匹战马,翻身跃上马背疾驰出营。
士兵见他独自一人追出营地,连忙将消息报到了中军大营。
赫绍煊麾下诸将听闻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险些就要下令全军折返,护卫王上。
谁知谢照衡却忽然出现稳住了局势:
“列位稍安勿躁,王上追回王后,自然会率军一鼓作气荡平北境。”
诸将如今对待谢照衡敬畏有加,听他这么一说便就放下心来,下令继续拔营,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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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绍煊追出二十余里才发现护送楚禾的人马,当即便喊停了他们的步伐。
禁军看见王上亲自驾到,纷纷下马拜倒在地。
赫绍煊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转而望向坐在中间那匹高头大马上的清丽身影,朝四周的禁军沉声道:
“本王有话要说,你们速速退去。”
禁军听闻他的话,纷纷应了一声,刚准备拽着马头远远走开时,却听见楚禾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不必如此麻烦,王上有什么话要说,当着他们的面说便是。”
禁军们一听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只见魏葬将他手中的红缨枪“锵”地一声立在一旁,脸上冷若冰霜,似乎对面前的场景视若无睹。
众位禁军见他未曾退去,脚下便也没再动弹,还是像方才一样簇拥在楚禾左右。
赫绍煊脸色微变,可他似乎并不在意魏葬带头不听从他的命令,而是策马上前两步,在离楚禾不愿的地方停下来,哑声道:
“你跟我回去…”
说完,他定了半晌,又加了两个字:
“可好?”
这位高高在上的东尧王何时用这种语气跟旁人说话?围拢在他们身边的禁军里,有几个人偷偷抬头瞥了一眼这两人,只感觉到一股莫名暧昧的气氛在蔓延。
楚禾微微一滞,似乎并未想到他会这样说,语气也不由地放缓了些许:
“出云川一事已了,妾身回去自会给仪安城发一份谢礼,王上安心出战即可,而我一介女流不得干政,实在不宜再入军营。”
她语气轻缓,却将“不得干政”四字咬得极重,一听便知是余怒未消。
只见赫绍煊并不打算放弃,而是上前一步,沙哑着嗓音道:
“我已知晓事情原委…你有理由生气,但是别走行吗?”
这话一说完,禁军将士们听得脸红心跳,骨头酥成渣掉了一地。
只有魏葬还保持着平静,他转而望向楚禾,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
楚禾埋着头沉默片刻,转而叹息了一声:
“王上在我身上耽搁太久了,北境的战局并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