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倾城容颜一落入楚明依眼中,怎么看都有些扎眼。
可她想起自己了然于心的计谋,停下来拢了拢耳畔的赤金双凤步摇,换了副柔和的神态,朝里面轻轻地唤了一句:
“姐姐可好些了?”
楚禾勉强撑着身子起来,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来,语调轻缓道:
“托皇后娘娘的福,我父兄惨死北境,妾身还能在此处苟活。”
楚明依倏地咬紧了牙关,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楚禾,你别忘了,那也是我的父兄!”
楚禾抬眼,一双满是沉寂的眸子忽地化作一道剑光刺来:
“自从你决意踏入这宫墙以后,楚家于你而言,不过是用来固宠的工具而已。”
楚明依短暂地凝息片刻,忽地抬高了音量:
“是又如何?你确是楚家唯一的嫡女,是大尧的‘天命皇后’,可陛下他最终选的人是我!而你,也只不过是深宫中一个可怜的弃妇罢了!我如今要想拿去你的性命,就像碾死一只蝼蚁一般易如反掌。”
楚禾忽而有些气喘,目光渐渐涣散。
她不由地想起赫元祯。那位她出嫁六年,只见过寥寥数次的夫君。
彼时的他还是位温润如玉的少年天子,于玉京人潮汹涌的街头,提着兔子灯对她温柔一笑。
楚禾起初以为赫元祯是喜欢她的,直到他在上元佳宴,对她的庶妹明依一见倾心,竟借着酒醉当众悔婚,百般折辱于她。
而彼时的她年轻气盛,尚且带着将门嫡女的锋芒,自然不肯屈从于这样毫无道理的羞辱。于是她的父亲与一帮老臣轮番上书,最终迫使赫元祯松了口,将她们姐妹二人同时纳入后宫。
只是进宫以后,楚明依便得到专宠,一路扶摇直上成为皇后。
而她不仅要屈居自己的庶妹之下,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楚明依为了争宠,将楚家军送上北境那样炼狱般的战场,最终落得满门战死的结局。
楚禾心中哑然失笑,早知会落得今日的境地,她当初何必非要为了那一点点可笑的尊严,强求至此。
楚明依见她许久不说话,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下巴微微抬起,不可一世道:
“陛下当初赐婚你与东尧王,是你执意不肯。难道嫁给一方诸侯,比如今的境遇还差么?”
楚禾回过神来,抬眼望着她:
“东尧王?”
楚明依霎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刻便紧抿双唇,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可楚禾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她似是倦了,斜斜倚在榻前继续道:
“他是选了你没错。可你看——赫元祯选了你,这天下可不就乱了吗?”
楚明依忽然睁大了眼睛,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时说不出话来。
即便她表面上装出这样的骄矜模样,可她心里清楚得很,楚禾才是楚家唯一的嫡女,是先皇钦定的皇后人选。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老国师归隐前那故弄玄虚的预言:
“楚禾若不为帝后,则天下大乱。”
这则预言在当年的大尧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只不过却没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就连当朝天子赫元祯也不惜篡改先皇遗诏,执意要另立庶女楚明依做皇后。
可是在册封之后的短短六年里,大尧竟真的战乱四起,原本稳固的朝局也顷刻发生裂变。
如今冷不丁再一想起老国师这则预言,实在令人后脊发凉。
楚禾淡淡瞥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楚明依,轻启朱唇:
“大尧没有了楚家军,玉京恐怕撑不了多久吧?你方才无端提起东尧王…可是他起兵了?”
她轻描淡写的模样如同往日一般的从容不迫,而轻描淡写间却将楚明依一心想要掩盖的现状一语道破。
从小到大,楚禾一直都是这样,能将复杂纷乱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这一次,她怎么猜也不可能想得到楚明依的阴谋。
楚明依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却在最后一刹那平静了下来,温柔一笑道:
“姐姐好聪明。只不过今日来的是南尧巡使,母亲也会随同陪宴。”
母亲?!楚禾心中突突跳了一下。自从父兄的死讯从北境传回之后,她在宫里的境遇便一日不如一日。自从身边的敛秋和立夏两个贴身侍女接连被楚明依发配,她更是得不到楚家的一丝消息。
她多想出宫去,去楚家封地看看如今的现状。可是她没有丝毫恩宠在身,省亲又是太过遥不可及的事情。
一想到母亲,楚禾的思绪就乱了。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药起了作用,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只迫不及待地想着见到母亲,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楚明依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唇角不经意地扯出一丝笑来:
“来人,快来给楚妃梳妆,随本宫一同去赴宴。”
三两个宫女闻声进来,来来回回地绕在楚禾身边为她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