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响,翠竹忙进来拉起帐子“小姐醒了,大夫说不宜饮茶,我没给你沏您爱喝的碧螺春,这有凉温的燕窝粥,是不是喝一点?”
翠竹见林青玉微微颔首,拿过大靠枕把青玉抱起来靠在枕上,拉好被子,端过盅子喂她。
青姐儿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真的回来了!
这是姑苏城外燕子坞特有的燕窝,因周围都是竹林,独有一股竹香味,是自己最爱吃的甜点,父母去后,自己寄养外祖家就再没吃过。
不一会盅子见底,翠竹倒水给青玉漱口,青玉翻身起来,趿着鞋就往外走。翠竹一把捞起青姐儿,把他放在床上:“小姐别急,穿妥当再去看少爷。”
说着又进来两个大丫鬟金菊,墨兰,一人穿裙,一人着袖,一人提鞋,不一会青姐儿又是一个粉装玉裹的年画娃娃,脑袋上白色纱布刺眼。青姐儿一动也不动,看着镜子里的玉娃娃,垂下眼,隐去内心的不安:“绿梅在哪?”
三个丫鬟对对眼,小姐最依赖喜欢绿梅,绿梅看小姐还要睡一会,说是家去休息,翠竹答道:“周嬷嬷刚叫小丫头喊他去,不知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青姐垂眼,绿梅,母亲陪房周嬷嬷的女儿,自己的大丫鬟。
青姐儿留着金菊看家,带着墨兰,翠竹,小丫头枣儿,豆儿出门去看弟弟。
舟哥儿才两岁多,正是到处跑的时候,与母亲同住正院宁华堂,弟弟落草后自己从宁华堂挪到现在的流芳苑中,原母亲要自己搬到正房东边的磐石院。
自己不喜那院中只有一块大石,才选了后园中芙蓉池旁的流芳苑,苑中种了许多的海棠树,每日累时就到芙蓉池上的俪水阁里看看池中的芙蓉花,再喂一喂池中的锦鱼。
绕过游廊,穿过西跨院,进入宁华堂,正房一溜五间,中间就是宁华堂,左间就是母亲常用之所,左里间是母亲卧室,右间是母亲待客之处,右里间设了父亲的书房,也安着一个小榻方便父亲夜间办公。
三间西厢房做了母亲的库房,舟哥儿就安置在东厢房中。
进院有几间倒座,住着丫头婆子,看到青姐进门,母亲的大丫头画眉迎上前:“刚舟哥儿醒,夫人还说带他去看姐儿,才要动身,姑娘就来了!”
一边打起帘子,青玉进了左间,只见母亲喂弟弟吃山楂红枣羹。看到青姐来,程锦绣把碗递给旁边的鸳鸯,招手青玉上炕,摸了摸青玉脑袋:“还疼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让百灵给你做!”
青玉坐上炕沿,接过红枣羹喂弟弟,“不疼,娘亲莫要担心!”一旁母亲的陪房周嬷嬷接口:“姐儿快看,这是夫人叫人给你从南京买的玉露无痕膏,擦了这个以后伤口就不会有印子呢”。
青玉看看周嬷嬷手中拿着的无痕膏,确实是南京点妆阁才有的,白色的乳膏晶莹剔透,暗香流动,别人用后名副其实,自己用后印子又深有黑,犹如一条小蛇,不知其中诀窍所在。
“翠竹,好好收着罢,”青玉不动声色地行礼:“谢谢娘亲,劳烦周嬷嬷!”
“我的儿,难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来看弟弟,万一见了风留下疤可怎么使得?说多少次,大家小姐走路不要毛躁,以后可不要跑跳,走路可当心些罢!”
青玉放下弟弟,下榻躬身听训“是,母亲!我记下了。”
青玉告别弟弟,回自己院子,中间又绕道俪水阁旁的霜松院,那院中开阔,每日都在那上学,读书习字,女红理家,凡大家小姐所学一样不落。
霜松院右墙有一云松,那天飞来一只鹦鹉落在松下,抖着一身彩羽朝青姐耀武扬威,青姐儿奔去想抓与弟弟,不想地不平就摔了一跤,一跟头撞在树上。
上辈子自己小不知事,自己现在是六岁的皮,二十的心,深宅大院,哪来的鸟?
怎有会在树下不在树上呢。
按说林家养几只鸟也不难,母亲说那是纨绔子弟做的事,也怕青姐儿,舟哥儿被鸟啄到或抓到不好,故林家不要说鸟儿猫儿,狗儿兔儿一只也无。
青姐绕着松树转了两圈,仔细一望,有个瓜子壳隐在草丛里,青姐又走到绊倒那地,左走一遍右走一遍,平平的草地,并没什么凸凹的呀?
青姐儿记得明明是绊了一下,左近也无挂裙子的地儿,青姐想了想,那天跟在身后的是绿梅。青姐儿按下心中的怀疑,问:“那鹦鹉呢?”
几个丫鬟看青姐儿走来走去,以为小姐还挂着那只鹦鹉,豆儿答道,“小姐摔了后,知小姐喜欢,叫两个小子抓着,用个笼子关着养在前院。
小子们手上没轻重,那鹦鹉也能飞能跳,拿渔网才网到,掉了些毛,肚子和翅膀都破了点皮,等养齐整再拿进来?”
青姐一听:“不用,今儿就让他们送进来。”
说着慢慢逛回流芳苑。
回至苑中,那鹦鹉早在廊下扑腾,磕了一地的瓜子皮。
青姐儿看到那鹦鹉,想起自己的头上的疤,没好气道:“就叫你晦气罢,算了,还是叫瓜儿正经。”
虎皮鹦鹉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之道理,也不闹腾,讨好叫嚷:瓜儿瓜儿瓜儿……
青姐儿又看到瓜儿肚子和翅膀上的伤,计上心来吩咐:“墨兰,去厨房要盘香芋芝麻卷,还要碗蒸酥酪,金菊,你去问问,这鹦鹉受伤可怎么医治?
翠竹呢,我让你做的锦鲤被面拿来我瞧瞧成什么样?
今天不上学,去阁里边看被面边看鱼罢!”
俪水阁是水中的一亭子,有一小桥可至,林父也是风雅之人,一年四季喜来此赏玩,怕冬日那朔朔寒风吹坏青姐儿,又吩咐工匠重新装上门窗窗纱,青姐儿一年四季都喜在这儿,倒几乎成了青姐书房。
青姐看屋内只余自己和翠竹,小丫头挤在外面桥上看鱼呢,仔细看起被面:“你哥哥可在家?”
翠竹吃一惊,面上也不敢显露:“哥哥在家,姑娘要做什么?”
“你去屋里拿银子让你哥哥去南京城里重新买一盒无痕膏来。”
翠竹想了想,问道:“银子绿梅收着,是找她拿么?”
“不要知会她,我想想!”
翠竹见青姐儿为难,想了想道:“前两月张夫人来做客,给姑娘一对大金镯子,姑娘嫌笨重,叫我送去金楼重打双漂亮的,还没登记在册,因姑娘生病耽搁一直没去打,要不就用那个?”
青姐儿道:“好,你有心了,过后我想办法补上。”
翠竹看青姐再没什么交代,退出去找哥哥。
青姐看着被面上的鲤鱼发呆,想到最艰难的时节只有翠竹兄妹陪在左右,身边又没什么体己,靠翠竹这一手针线上的功夫苟且偷生。
翠竹是林家家生子,她父亲已过世,母亲身子不好在家修养,哥哥谷生在车马房当差。
且说翠竹按下心里的诧异,拿着物件找哥哥办差,林家小主子就两个,青姐要防着谁她们做下人的,不敢胡加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