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撕破夜幕的凄厉叫声,吴梅瑛到底没受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受刑的犯人也常有这种疼晕的时候,不要紧,拿特制的药兑水一泼,转眼就能再醒,好继续审问。
“那李明琅昨夜刚杀了曹驸马,今儿个就死在了这里,本官见吴三小姐是一介弱女子,好心劝你一句,知道什么赶紧招了,免得真进了都官司的大狱,到时候再招,可就晚了。”
吴梅瑛一听要进都官司,吓得一哆嗦,慌乱中抓住了瑞王的衣角,“姐夫,姐夫求求您救救我!当初李明琅还是您和姐姐引荐我认识的,如今他死了,您不能坐视不管啊!”
曹必酉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他招了招手,让人将吴梅瑛拉了下去,端了个椅子出来,弯腰伸手道:“瑞王爷,坐下说说吧。”
好戏才拉开序幕,不论是曹驸马,还是李明琅,都不过是这场戏开头的一个引子,正主终于登台后,陆渊和祁王相视一眼,悄悄出去了。
高黎容瘸着腿出来,伸了个懒腰,“今儿个累死爷了,可算是完事了。”
他哈欠打到一半,突然蹿出来的人将他剩下一半的哈欠活生生给吓憋回去了,他挤着笑道:“陆...陆三爷,你是有什么事吗?”
十七八岁的少年,白净的面皮,熠熠生辉的眸子,就连笑起来都比年纪大的招人喜欢,陆渊见他那样子,莫名心头一股火,“高小公子这事办的不错,扇坠子都发到我的人手上了。”
高黎容赶紧告冤,“那我先前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就是三爷的人呀,那模样,那身段,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有家有室的。”
他就说是她是凭着那脸那身段将旁人哄住了,有什么好,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竟还招高黎容这种年轻小郎君的惦记。
果然不能再让她随意出去走动了。
陆渊对外待人一向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可越是这样风轻云淡,越是叫人心里打着鼓,高黎容对他说不上怕,原先他们家还跟着瑞王时,见着就绕道走,眼下绑在了一条绳上,见过了他的厉害,才心里有些发憷。
只听到他轻轻哦了一声,突然说起另一茬来,“听说高尚书近来常往京兆尹府上跑,想必是高小公子好事将近了。”
高黎容一愣,京兆尹?那不是许青萝她们家,难不成爷爷想让他娶许青萝那个臭丫头。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他娶谁也不能娶许青萝,不然这下半生可就被那个女人给糟蹋了,他得现在就回家,好好和爷爷说一说。
高黎容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连忙朝陆渊告了别,匆匆唤仆牵马离开了皇庄。
陆渊注视着他离开,身后响起一道声音,“高大人去京兆尹府,分明是去拿案宗,你又何必唬他。”
祁王从马球场出来,陆渊看了一眼里面,“高家和许家是连襟,亲上加亲也未尝不可,里头怎么说?”
祁王露出一点笑意,“他自然是不肯认,不过也没事,认不认这回都算是栽进去了,我那二哥聪明一世,恐怕没想到到头来会栽在一个小小探花身上。”
此事他们严密布局,每走一步都提前演算了千百遍,将任何破绽都遮全了,就是为了营造出这样偶然的局面,不然那位疑心深种的圣上,是轻易不会信的。
“只是...”祁王顿了顿,“你当真忍心舍了陆家和王家?”
陆家是生养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本家,王家是他正妻的母家,在世人看来这应当是他陆渊最亲近的两家,但他却泛起一抹凉笑,“我那爹爹,不止是十年前的助纣为虐,他早在二十年前...”
说到这里陆渊停住了,“至于王家,亲近的从来都是陆家,而不是我。”
陆家和陆渊,外人眼里是为一体,但内里是有很大分别的,譬如他是原配的唯一嫡出,按理该是继承侯爵的第一人选,但陆洋的出生,让他的地位处于十分尴尬的地步,再譬如两王相争,他选择了祁王,而陆家是一心跟着瑞王。
他早已不是那个需要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孩子,他长大成人,不必再依附陆家,他要凭自己建功伟业,另闯出一番天地。
祁王拍了拍他肩,“咱们走到这一步,都不容易。”
陆渊调开视线,望向马球场的方向,是啊,真的不容易。
今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但云露华却早早涂了药,躺在了床上。
她回来时两个孩子都歇下了,陆渊嘱咐人提前叫了郎中,索性没伤着骨头,只是她接下来要躺好些日子了。
才和陆渊谈好条件,盼着能出府逛逛,结果这下伤了脚,什么都得暂且搁下。
她幽幽叹了口气,金凤来替她撒帐子,见她还没歇下,催着人赶紧睡觉,“这都亥时了,您怎么还不快睡。”
金凤和纤云带着哥儿姐儿提前回来了,没见过那阵仗,只以为是三爷不放心孩子,至于人为何没跟姑娘一道回来,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她们家姑娘带了伤,她总觉得这事跟三爷脱不了干系。
云露华也想睡,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纷纷扰扰全一股塞进她脑子里,她总觉得哪儿不太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又实在想不起来,这样挂念着事,又想不清楚,她怎么睡得着。
她突然问金凤,“你觉着陆渊是个怎样的人?”
金凤见她问这个,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三爷...当是个好人吧。”
云露华慢吞吞抬了眼皮子,“好人?”
金凤说是啊,“当初舞弊案闹得那么大,能将姑娘和奴婢一块捞出来放进这安乐侯府,护着咱们平平安安这么多年,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她又添,“这些日子,三爷待姑娘也越来越好,不仅将夫人之前的院子拨给姑娘住,还允姑娘带着哥儿姐儿随意出府,其实奴婢也不明白,为何姑娘待三爷冷淡了,三爷不仅不气,还愈发对姑娘好。”
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她一直嚷嚷着要离开这里,他心里是存着一分恐慌的,陆渊也真够奇怪的,按理说他和她处了十年,要生出些感情来,也不必等到这个时候,既然十年间都是同床异梦,那他现在怎么反而不肯放她走?
难不成真如话本子上说的,男人不论喜不喜欢这个人,一旦同她在一块儿了,又有了孩子,心里便认定了她是他的私物,宁肯抓着不放,也不愿再松手。
第36章
她受伤的第二日, 云旭华就匆匆赶了过来,见人换了院子,比之前不知宽敞多少倍, 屋内陈设样样精美, 就连那原先的架子床, 也换成了如今的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
其实这里原来摆着的是雕花楠木镜格大床, 但由于云露华没有睡别人睡过的床的习惯, 便叫给换了,不仅如此,屋内大大小小的陈设她也换了个遍, 就连镜台前的葵花妆奁也换了, 反正她只要一想到有人用过这东西,自己再用,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尤其是床前这套新的金丝牡丹瑶光帐,和她在闺阁时一模一样,十分顺她意。
至于这一通换下来给安乐侯府账上增了多少开销, 她就管不着了, 左右陆渊说要将她捧到人前装爱妾,那爱妾就该有爱妾的样子, 刁钻跋扈,蛮横任性, 花钱如流水,这才是一个爱妾该有的样子。
她见云旭华过来,歪在床上朝人招手, “许久没见你了。”
昨夜的事趁夜就传到了他的耳中,万幸有惊无险,不然他和曹必酉就算撕破脸皮, 也不能叫那个畜生伤了阿姐一分一毫,原想立即去看她,但念着夜深恐怕人早歇下了,便一大早连都官司都没去,先往安乐侯府来了。
见人无事,他总算把一颗心重新放回了肚中,“阿姐是如何伤到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