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1 / 2)

下午五时。

余非准时到了市局门口。

冯恺犯下的故意伤人罪的对象说到底还是余非, 但是余非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验伤也不算是报警立案, 如今他被抓, 余非还是要作为被害人去警局。即便知道他的动机,在法律面前依然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但冯恺还有第二重身份, 他在冯光义的案件之中,是类似于一个“傀儡”的角色。

魏秋岁坐在办公室里,他对面坐着曾健,两个人人手一根烟沉默着, 弄得在门口给两人倒咖啡的陈晖彬都战战兢兢的。

魏秋岁修长的手指磕了磕烟灰,手习惯性地揉着眉心:“现在冯恺的证词中,冯光义是一个在背后作为他技术支持的人。虽然常年患病,但他具备顶尖的黑客能力, 证据都能指向他,是他黑入警方的通讯系统内发送了这两份照片。”

他侧了侧头:“他用这种办法在试图向警方‘求救’,但警方虽然查到了他的所在,但并没有回应他的求救。在这个时候没想到自己的舅舅犯下罪行被警察跟踪,而舅舅想报复的人是他曾经的同学,知晓这件事的余非……”

“他可能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和余非明说,所以在几次和余非的交谈之中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寻常……”魏秋岁慢慢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旁边的陈晖彬端着咖啡都忘了放下, 曾健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他才“哦哦哦”了两声, 给曾健放了过去。

魏秋岁看他往后退了一步, 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看向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冷不防被点了个名,陈晖彬吓了一跳,打了个结巴:“曾、曾队,魏哥,你们说,冯光义会不会也不止是一个人……”

曾健看向魏秋岁,魏秋岁点点头:“你们也看见了冯光义家的内部,第一次去调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家的整洁程度确实不像是他打扫的,而且他的卫生间中有一支口红。”

“说道那支口红。”曾健道,“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你所说的口红。”

“或许是杀他的人拿走的吧。”魏秋岁说。

“所以嫌疑犯是个女人?”曾健眯起他的眼,周围顿时皱起鱼尾纹。

魏秋岁盯着那烟灰缸里的烟看了一会,忽然想起那一晚的一幕,那个扮成孕妇的男人。他和曾健对视了一眼,但还是道:“也不能太确定。”

隔开一会,有人敲门,一个女警探出头来:“魏队,有人找你。”

魏秋岁点了下头站起来,对着曾健道:“余非来了。”

“小麻烦精来了。”曾健笑着伸个懒腰,“走吧,安排他和冯恺见一面。”

再见到冯恺的时候,余非莫名觉得他比起前几日还精神了些。

他浑身被打理过,再也不是胡子拉碴不精神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连夜的逃窜终于结束,昨晚这一觉估计他在看守所里睡得还不错。

余非在魏秋岁的陪同下进了市局的审讯室,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分别坐到了两端。曾健则去了旁边的房间透过单面镜观察监听。

“老余。”冯恺的手被拷在椅子上,“我被开除了吗?”

余非耸了下肩膀笑起来:“开除不开除的,白津二中那样的氛围,有人在意过吗。”

冯恺放声大笑起来:“也对也对。”

“没那么多时间说废话了。”余非坐直了点身子,“老冯,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绝对可以减免罪行,我说过,你也想为那三个孩子报仇吧。”

余非说着从自己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他翻转过来展示给冯恺看。

从照片旁的空挡里他能看见冯恺看见照片后微微颤动的双手,连带着手铐都发出一阵动静。

魏秋岁此时倾身向前看着他,他审讯人时会惯有的压迫感:“你和余非的事情今日不需要太多陈述,我只想知道一些冯光义的事情。”

“你很早就知道他是电脑天才吗?”魏秋岁问。

冯恺摇摇头:“我一直知道他在电脑方面有些惊人的天赋,但真正发现的时候,是因为去年的一件事,当时我要报名参加一个考试,但是报名人数已满……当时我和他无意中提到这件事,他叫我不要担心。”

“……卧槽,他不会帮你黑入系统把名额给挤下来了吧。”余非震惊道。

“嗯。”冯恺承认了,“我后来顺利去参加了考试,至此也知道了他这个能力。”

魏秋岁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你说你知道他家中这个密室的事情,但从来没进过?”

“是,我看着他长大,他不想给你知道的事情从来不会说,而且他只是称那间房间为工作室,我不会随随便便进入他的工作的私密领域,这很正常。”冯恺说。

“他房间是你整理的吗?”魏秋岁问。

“不是,听他说是请阿姨整理的。”冯恺说,“不过我也经常觉得他家像是有……女人。”

魏秋岁把一支口红往桌上一敲,这是根据余非之前提供的照片照着样子买了一支:“见过这支口红吗。”

冯恺摇摇头,但还是道:“可能你们也注意到了,也是我怀疑他的原因之一,口红我经常在他家的洗手间见到,他也说是阿姨留下的。但每次的样子都不一样。反正我当时是不相信的,阿姨可以这么频繁地更换高级口红不太正常。”

魏秋岁把口红竖着放在桌上:“你最后一次见到冯光义是什么时候?”

冯恺闭上眼:“周五晚上,你去找他之前,我和他见过一次。”

他手动了动,从椅子下放到了桌面上,在上面凌空划了个圈:“我和他从小在这一带长大,上次你们追不到我,也只是因为我利用了那片区域的地形和冯光义给我指路。周五那天我去见他,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了你们两人的车停在楼下,直接从那条路绕区域逃走了。”

“第二天我还是心中积怨,跟踪了老余,没想到被警方盯上了,之后我求助于他,他也是直接说帮我忙。”冯恺道,“我对于他的事情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余非也把双手手肘撑在身前的桌上,目光从柔和转为犀利:“老冯,你曾经说过,误会我是杀害他们几个孩子的凶手的原因是因为曾经在教学楼看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还有一个警察来通知你是吧。”

冯恺点头:“没错,平日里傍晚我会去化学实验室检查,那天恰好遇见‘那个人’。他离我不近,身形和衣服都是你没错。”

余非吸了口气,自言自语低声道:“背影也好警察也好,所以那时候确实有人想嫁祸给我?”

“对了。”余非从包中拿出了冯恺的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你在这里记录的这个号码是什么?”

冯恺眯着眼辨认了一下,“啊”了一声:“这不是我写的,这是冯光义写的。”

“?”魏秋岁手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拍,“为什么他会写的你的本册上?”

“周五那晚我下课后去找他,他在家中接了个电话,手边只有我这本笔记本,随手记在上面的。”冯恺说,“至于是谁的电话我不知道,如果是有必要的证据,你们就拿去查吧。”

这场审讯进行了五十分钟,冯恺之后就被暂时收押,曾健从观察室内出来看着余非,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欢迎加入刑警大队。”

“……??”余非吓得往后踏了一步。

“你别吓他。”魏秋岁不动声色地把曾健的手掰开。

曾健摇着头看他:“你刚在审讯室里的样子我真会以为你个警察。”

“算了吧。”余非双手枕到脑后笑道,“别给我戴高帽了,我不是那块料。”

“少谦虚,那没人是了。”曾健笑笑,“不想转行和老魏一起工作吗?”

“……我干吗和他一起工作。”余非眼珠子转了一圈又放下手,扯开了话题,“对了曾队,刘友霖的案件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调查了?”

曾健看看手表:“上面的话下来说重开调查,但是在此之前必须排查出公安系统中所有的漏洞,否则后续的损失就大了。”他把手背在身后微微挺胸,“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魏秋岁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地面,直到曾健看向他:“你回去休息吧,局里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行,喊你不要那么拼命了。”

他说着,目光从魏秋岁的脸上来回扫上几圈,停留在了他的腹部:“这么下去刀口张不好,人也抓不到。”

“……是。”魏秋岁的眉宇都松了下来,舒了口气,“不好意思。”

冯恺的案子虽然这么尘埃落定下来,但所有的线头所指之处还都是死结,魏秋岁和余非走出市局的大门,暖黄的路灯勾了余非的轮廓,看起来毛茸茸软绵绵的头发,看得魏秋岁心中柔软,放慢脚步道:“想什么呢。”

“想给白津二中去找个法师作作法。”余非面无表情,语气无比认真,“最近估计被什么脏东西看上了。”

“……”魏秋岁无奈地转头,“相信科学一点。”

“你为什么一直会去舒蒙哥那边换药啊。”余非两步跳下楼梯,“这伤不去医院吗?”

魏秋岁看向他:“他在我发烧的时候和你说的吗?”

“嗯。”余非点点头。

“这些伤都不是什么大伤。”魏秋岁说,“医院人多口杂,我还是会信任自己信任的人。”

“哦……”余非应了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发现是还真是不了解你。”

夜里风凉,余非把自己外套后面的兜帽带上,缩在帽子里手插进口袋取暖:“明天学校考完最后两科期末考就放假了。”

“是么。”魏秋岁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今年放假特别晚,下周六就是除夕了你知道吗。”余非在原地哆嗦地跳了两下,“真快啊。”

魏秋岁才好像惊觉了些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你每年都是怎么过的?”余非问。

“我是本市的,也没什么家人,好几年就是在局里值班过去的。”魏秋岁淡淡道,“今年估计也是吧。”

余非笑起来:“听起来好心酸啊……不和妹妹一起吗?”

“你会和家人一起过吧。”魏秋岁抬手点了根烟,在黑暗中一点小小的星火,“魏梦梦这个人,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

魏秋岁把余非送回家后,两个人至此道了别。

余非全身心投入到他的教育事业,魏秋岁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刑侦事业,两个人除了偶尔案件细节上的交流,基本也没怎么说过话。

日子平静如水到了除夕前。

余非和自己老妈已经翻篇了,无论是和魏秋岁还有联系还是喊她王八的事情,老妈又开始一个接一个电话问他年夜饭想吃什么,必须具体到做法的那种。

“……糖醋的红烧的无所谓吧。”余非捧着水杯叹了口气,“妈,我明天就回来了,您发挥您正常水平烧菜就行了,你儿子啥都吃。”

“你个小王八这不过年么!”余妈在电话里喊道,显然似乎还不能忘怀自己被叫王八的事情。

“过年也是过一天,不过年也是过一天,有什么区别。”余非嘟囔道。

余妈踌躇了一会,问道:“那个……今年不、不带什么人回来吧?”

“带什么人?”余非没反应过来。

“……就、就那谁啊。”

“……”余非此刻总算知道自家老太太在瞎操心个什么东西了,“妈,我和他,真的是朋友,ok ?”

“哦……朋友、朋友啊,朋友好,那行,明天早点回来啊,帮妈弄菜。”

“知道了妈。”

余非挂了电话,坐到沙发里舒了口气,把手机滑动开来。

他和这位“那谁”的消息停留在前几天,他问魏秋岁自己的围巾是不是丢在他家了,魏秋岁过了一会才回了个“嗯。”

知道他最近应该挺忙的。

魏秋岁说,冯光义的案子调查没有进展,白津市不是省会城市,市局里技术科里的人似乎都拿那已经死去的主人一堆关键性的电脑物证没有办法,还要连夜请省内的精英们莅临调查,这样就非常浪费时间,拖延了调查进度。

余非思来想去,身体却已经踏上了去往魏秋岁家的路上。

此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他给魏秋岁发了两条“我来拿围巾”的信息都没有回复,但人都走出来了,余非也不想就这么回去。

什么拿围巾啊……

余非连自己都不是很想相信这个烂借口。

不过意外的是,魏秋岁家这个点居然没有人,余非在门口等了半晌没有人来,只好拿出手机打魏秋岁的电话。但刚把电话播出去,他听见楼道里有魏秋岁的手机铃声。

在楼下?

余非愣了一下,拿着手机走到楼梯口,忽然听见了另一个声音:“魏哥,手机响了,要我帮你接吗?”

魏秋岁没有说话。

余非从上层能看见走上来的两个影子,他盯着墙上挨靠着的影子看了一会,就看见陈晖彬和扶着魏秋岁的肩膀上了楼。

魏秋岁步伐不稳,空气中有若隐若现的酒味儿。

陈晖彬抬眼看见余非的时候也是很意外,没心没肺地和他招了招手:“哎!师哥!你怎么在啊!”

殊不知楼上那人此刻正被一盆陈醋从头浇到尾,差点没当场炸了。

魏秋岁听见他喊了这一嗓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他双眼迷茫又没什么焦点,却忽然开始独自要往楼梯上面走。陈晖彬一看急了,连忙拽着魏秋岁的胳膊:“魏哥你慢点儿,哎你慢点儿。”

余非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冷冷看着往上走的魏秋岁。

他站到余非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眼微微眯着,有着平日里鲜少能看到的放松和慵懒状态,即便醉酒了也英俊又有压迫感。

余非还没开口说话,跟班小弟陈晖彬又来找死:“今天我们局里年夜饭,拦不住他们一个个都要灌魏哥,魏哥好像也有点儿什么心事似得都来者不拒。哎愁死我了,魏哥你找得到钥匙开门吗?”

余非歪了歪头假惺惺对小跟班道:“谢谢啊,要不你进去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