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栖鹤手指猛地一缩, 头轻轻偏过去,看见了陆云深垂落到他肩上的长发。银白如雪,静默明亮,像是皓皓长光。
他感到陆云深的睫毛一下又一下扫在自己脖子上,脆弱又慌张。
陆云深这个人,看上去凛冽如同寒山,巍巍然不可侵犯, 实际上内心纤细敏感得要死,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巴巴地眨眼跟来。
他害怕被抛弃, 害怕被丢下。数百年前江栖鹤决然转身,是最初也最深的绝望。
那年青丝一夜落成银霜,叹暮之花开满青州。
他从不告诉人心底的期望,那似是晴时遇雪、雨夜逢月, 不可触及。
现在不可触及的渴望成为现实,但这人却断去退路一心求死, 他怎能不慌。
颤抖从手指一路往上蔓延,环住江栖鹤的两条臂膀不住收紧,几乎要把人勒进血肉。陆云深咬了一会儿牙,低吼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否定我?”
江栖鹤唇动了动, 声音沙哑,“最该死的可不就是我么?我死了两不相欠,我死了天下太平。”
“那我呢?”陆云深的语气近乎粗暴。
“你……”江栖鹤眼眶酸涩,不知该作何言语。刹那间心思百转, 泪盈于睫,他用力眨眼,头也低下去。
江栖鹤双掌摊开向上,手心纹路细密破碎,分支纵横,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命。
如果好命,就不会少年时颠沛流离。
如果好命,就不会被喜欢的人相逼为天下送命。
如果好命……就不会因为至亲挚友而生不如死。
芸芸众生何止千万,做何非他一人不可?
江栖鹤喉头动了动,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想和陆云深讲讲道理,但身后的人似乎察觉他心中所想,抬头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这一咬用尽全力,几乎要在江栖鹤皮肤上烙下印痕。
“嘶——”江栖鹤皱眉,调子还没拖完,竟听得陆云深道:“如果你一定要杀白无心,那就顺手把我也杀了吧。”
江栖鹤眉梢一挑,扭过身去与陆云深对视,眼神凌厉:“你疯了?”
“我没疯。”陆云深把和雪剑塞回江栖鹤手上,轻轻松开他,目光平静。
微红光芒从长剑上流淌而过,两片白色衣袂交缠后各自垂落,偃琴洞窟静谧无声,仿佛只余江栖鹤与陆云深两人。
江栖鹤沉默着与陆云深对望,见得这人笑了一下,“就算你不愿杀我,我也会自己跟来。”
为什么这么傻?你死了谁能得到好处?
酸胀感涌上心头,那空落落的地方被充实填满,却又堵得人呼不出气。江栖鹤握剑的手捏紧,唇抿成一条线。他扭过头,许久后,终是问出声:“你为何这般傻?”
“反正你一直认为我很傻。”陆云深轻叹,“你知道踏上无情道后,内心是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江栖鹤机械似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