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烛火旁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动,一只蛾子奋不顾身飞近了,翅膀碰到了烛火,瞬间被那炙热火焰吞噬的干干净净,灰飞烟灭。
梁鸿拔下头上的簪子,轻轻挑了挑那火焰,似是对着苏钰所说,又似乎是对着黑暗中的自己幽幽诉说,音色之中掐着几分戏腔的柔美,似是年少的姑娘,对着心爱的男子,诉说着满腹的衷肠。
“大梁以南,南疆之地,有一种极其珍贵的花朵,叫做雪芙蓉,那雪芙蓉生长在丛林之中人迹罕至的地方,百年难遇一株,且十年生根,十年展叶,再十年,才能生出一朵花来。当地的人,将雪芙蓉视为圣物,因为它不仅可以解百毒,还可以压制住南疆之地,最为神秘的蛊术。许多年前,大梁兴盛时期,南疆一族为了同大梁永结友好,便派使者将一朵雪芙蓉,奉献给了大梁。”
说到这里,梁鸿闭上眼睛,面容有了几分痛苦,声音也哑了些许,慢慢道:“那年他新婚不过一年,被皇帝派去了别的州县做个文官,起初日子过的还算安稳,每日忙忙碌碌,想来也忘了我。
可后来,他为官的地方发了一次山洪,洪水淹没村庄,死了很多很多人,众多的尸体在河道路边堆积,紧接而来的,就是一场了无生机的瘟疫。
他们夫妻也不巧都染了瘟疫,怕身上的疫病往别处传播,便将家门紧锁,只奄奄一息等着一死,然后等瘟疫过后,所有沾染过瘟疫的地方,再被朝廷派去的官兵,一场大火烧个干净。
那时,我刚刚入宫不久,凭着阴谋钱财,伺候在了皇帝身边,所有争权夺势的野心,还未完全算计妥当,便被他即将要死的当头一棒,打的魂飞魄散。于是,我便疯了的,跪在皇帝的脚下,愿意用我所有的东西,包括生命,来为他求那一朵雪芙蓉保命!
当初进宫的时候,做过的决定立过的誓言,什么报复他,甚至杀死他的决心,在那一刹,什么都不作数了”
苏钰听着,莫名的觉的喉间一哽,再看梁鸿,见他两眼通红,落下一滴泪来。
“意料之外,那雪芙蓉,竟然果真被我求了过来,我捧着那比我的命还重要的花儿,不顾生死疲惫,去到那染了瘟疫的地方,把雪芙蓉交给他时,他果然笑了,他就那样看着我,骂我是天底下最傻的傻子,骂着骂着,他也哭了,哭的眼泪纵横,很难看。
那是我第二次见他哭泣,第一次,是戏园子的人将我卖给好小倌的老头子时,他就立在人群后面,没有说一句话,垂眸之时,我看见他眼睛里闪了泪光,至于那捧着雪芙蓉的第二次,竟也是最后一次了。”
夜色愈发深的彻底了,苏钰只听到这里,以后的事情,她也猜想出了个大概。
果然,梁鸿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到最后我才发现,他说我是傻子,确是一点都不错,因为在那场瘟疫中,活下来的人,竟是身怀有孕的,你的娘亲!我舍了性命为他求来的生机,他却拱手,给了别的女人!”
耳边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苏钰觉得脸颊处一凉,伸手触摸,竟也不知什么时候,流起了眼泪。
不做声息的,苏钰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再一抬眸,一双眼睛又变的沉静了许多,想要开口安慰梁鸿几句,又觉得如他这般杀人如麻的恶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若说他罪有应得是场报应,这报应又太过狠毒,说他可怜之人有可怜之处,可血债累累,终要有偿,所以苏钰张张口,只得又闭上了嘴巴。
蜡烛里的烛泪存的多了,尖锐的簪子轻轻一划,随着蜿蜒而下的一道伤疤,炙热的泪水滚滚落下,在桌上留下片片斑驳丑陋的痕迹。
梁鸿眼中的泪落尽了,看着那残破不堪的蜡烛,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张狂起来,细长的眼睛透着些红,怔怔的盯着苏钰,看的苏钰心头一震,竟不由得想要后退一步。
“你的娘亲服下了雪芙蓉,那时你身在腹中,你们骨血相连,想必你的血液里,也有雪芙蓉的痕迹,所以那为求保命的魏念程,就想着放弃吸食众人血液,只养你一个活药引用来续命!这一切,都是那雪芙蓉的功效,说到底,也是你和你的娘亲害死了他,若没有你们,活下来的人,就一定会是他!”
越说着,梁鸿的表情渐渐变的有些疯狂了,甚至上前,想要一把掐住苏钰的脖子。
苏钰反应也快,起身躲过了梁鸿的攻击,但见他酒意夹带着痴颠,竟比平日里,更强上了几分。
来回打斗过了几十招,苏钰因饮了几杯酒,脚步也有些虚浮,一招大意,便被梁鸿铁一般的大掌,紧紧的扼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