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我父亲的东西,为何要放进陌千羽的袖中?”
男人脚步浑身一震,脚步顿住。
他面前的女人更是脸色大白,花容失色。
男女二人皆错愕转眸,循声望去雠。
只见一袭素色云锦裙的女子缓缓走入视线,随着走动,裙裾轻曳,裙摆上沾染的血红曳出最妖冶的花,尤为刺眼。
是夜离。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女人微颤的声音暴露着心中的慌乱。
夜离没有做声。
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中,走到二人面前,伸手,去拿男人手中的那枚玉貔貅。
男人本能的五指一攥,正欲凝内力于手,给夜离一击。
却骤然闻见脚步声纷沓。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太后和端王二人藏得还真深!”
凤影墨清冷又略带一丝揶揄的声音响起。
端王手中的内力连忙不动声色地作罢。
夜离将那枚玉貔貅接过,垂目望去。
熟悉的图案,熟悉的色泽,可不就是当年她父亲从不离身的那枚。
而此时,端王跟太后看着的,却是帝王凤影墨,以及随着他一起的那些纷沓脚步声的主人。
张硕、霓灵、韩啸、禁卫军、甚至刚才那些围观的宫人也在一起。
当然,还有禁卫手中钳制的几人。
乔装成易敏的那个女子,以及乔装成太监的几个男人。
“你们故意的?”
惊觉上当,太后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有些扭曲。
“是!”凤影墨毫不否认,唇角轻勾着绝美的弧度,一双凤眸似笑非笑:“不然,怎么能让你们这对老狐狸露出尾巴?”
太后脸色越发苍白,却依旧难以置信,她转眸看向端王。
这怎么可能?
哪里出了纰漏?
而让她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夜离将玉貔貅拢进袖中,走到陌千羽的尸体旁边。
“我扶你起来吧。”
一众惊错的目光。
一直趴伏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陌千羽微微抬起头,看向夜离。
见夜离朝他伸出手,他静默了片刻,才将手伸向她,却并不是将手给她,而是握在她的臂上,借力翻身而起,带得脚下铁链一阵叮当碰撞。
“你……你们……”
太后面如死灰。
连一向深藏不露的端王也显得有些慌神。
而那个乔装成易敏的女子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没死?”
陌千羽徐徐转眸,睇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时,远远的有女子奔跑的身影,一瘸一拐,跑得极为跌撞踉跄,心中急切可见一斑。
是易敏。
她刚刚听说陌千羽企图越狱、被乱剑杀死的消息,她就赶了过来。
脑中早已只剩空白一片,她跑着、跌撞着,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忽然,她脚步一滞,差点栽倒。
她睁大红红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远处那个从一片血泊中翻身而起的男人。
他没死!
他没死?
这……这是……
就在她一边欣喜若狂、一边疑惑万千的时候,那厢凤影墨正好对着太后开了腔:“想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太后没有做声,却紧紧攥住了自己凤袍的袖襟。
“这件事得从宁阳王陌篱殇死的那一日说起。”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低醇的嗓音缓缓逸出。
“那日,他的确附在朕的耳边说了一件事,只不过,那只
是朕的一件私事,跟任何人无关,也跟任何秘密无关。但是,朕想,既然接下来要查钟家当年的灭门真相,何不借这件事引蛇出洞?”
一边说,他一边扬目看向太后和端王。
“朕故意让夜离在朕跟百官们讨论事情的时候来找朕、质问朕。之所以这样做,朕的目的有二:一,让真正的凶手以为,夜离已与朕心生嫌隙、怀疑朕是凶手、或是帮凶;二,将张硕已经去鹬鸵山找神医的消息散播出去。”
“无论哪一个目的,都是为了让凶手开始行动起来。第一个,凶手可能会去找替罪羔羊,因为凶手觉得,朕会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巴不得早点结案,见终于有人承担这一切,定然就会相信,并草草了事。而第二个,凶手可能会杀人灭口,对神医不利。果然,凶手选择了第一个。”
太后和端王面色一滞。
凤影墨的声音继续。
“当然,促成这一件事的,是朕加的一剂猛药。”
“朕故意将大家都召集在未央宫里,故意让神医说,当年他曾在钟彦落气之前问过他是何人所为,钟彦留下线索说字画,然后,夜离再在当场说字画上面有沉睡的索命蛊,关于蛊,大家都亲眼见过沈孟夫人给陌篱殇下的同生蛊的厉害,听到这更可怕的索命蛊,定然不会无动于衷。”
“果然,凶手沉不住了。”
“襄太妃晕倒。因为字画上面根本就没有什么索命蛊,索命蛊不过是夜离编出来的,所以,襄太妃自然不会是被蛊索命。事实证明,她的昏迷也是源于中毒。朕猜想,凶手之所以这样做,应该是有两个原因,一,打断字画的传看。以防再往下传看字画,传到自己的手中,真的遭遇索命蛊索命,毕竟谁都怕死。二,嫁祸给襄太妃,让我们以为是襄太妃为了替自己儿子开罪,自己给自己荼毒。”
“当然,你们肯定会说,或许就是襄太妃呢。”
“是,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就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没人跟她有过接触,等于别人没有下毒机会,而在她的身下又发现了装药的小瓷瓶。有内力的人,想要趁乱不动声色地将一个小瓷瓶送至她身下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但是,要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服下毒药就不是易事,所以,种种迹象表明的确像是她自己所为。”
“不管是凶手所为,还是襄太妃自己所为,他们的关键都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就是陌千羽。如果是凶手所为,是想嫁祸给陌千羽,如果是襄太妃所为,是想替陌千羽开罪。所以,朕决定将计就计,相信这一切,并故意让大家散了,让夜离留下跟朕一起等夜灵将蛊书拿过来,一旦确定字画上的的确确有索命蛊,就去对陌千羽进行测试。”
“朕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让大家都听到,朕知道,接下来凶手必定会有下一步的举措,而等待夜灵去拿蛊书的这一段时间,其实也是朕故意给的凶手充分行动的时间。”
“而朕当即从未央宫的窗户而出,先去了一趟大牢,见了陌千羽,朕将襄太妃之事告诉了他,并对他进行了一番试探,从他跟朕的对话以及他不惧索命蛊,非常坦然地接过字画来看,凶手并不是他,这就让朕肯定了,襄太妃中毒,是受真凶陷害。”
“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凶手接下来要做的,一定是想办法阻止朕对陌千羽的字画测试,因为,一旦测试,索命蛊对陌千羽无用,就会知道陌千羽不是真凶,这样的话,就等于嫁祸失败,一切又回到原点,朕会继续再查真凶。而想要阻止这场测试,让陌千羽坐实罪名,最简单有效、也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在测试之前先要了陌千羽的命。”
“所以,朕跟陌千羽决定,不动声色,静观其变,只待真凶上钩、自我暴露。”
“换句话说,你们的那个易敏一出现,我们就知道是假的,陌千羽没有拆穿她,也只不过是陪她做戏,引出幕后的你们!”
“你们也当真是好计策,让人乔装成易敏,可以轻松出入天牢,也能博得陌千羽信任。明着是救他,实则是让他越狱,明着是带他出宫,实则是想借禁卫之手除掉他。既然这一切我们早已心知肚明,禁卫自然不会真对他下手,所以,你们就自己趁乱杀了他,见他已死,还故意撕掉脸上易敏的面具,露出自己的真容,悲痛欲绝喊陌千羽‘爷’。”
“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两个,一,告诉我们你不是易敏,因为如果是易敏,我们定然会找她,到时发现不是她,就会深查,反而适得其反。而不是易敏,又喊陌千羽‘爷’,你们就是想要让我们以为,你们其实是陌千羽的人。这样陌千羽就真的坐实了害怕索命蛊,试图越狱的罪
名。”
“好缜密的心思,若不是我们事先已经洞察,怕是……”
“不可能!”凤影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被一道女声打断。
正是乔装成易敏的那个女子。
她在禁卫的钳制下显得有些激动。
“明明,明明我刺了他一剑,明明在看到是我刺他的时候,他是那样震惊,明明他流了那么多血,明明他已经死了……”
“是,你的确刺了我一剑,可是我当即就用手握住了剑锋,并没有让你更深地刺入,换句话说,你真正刺入的是这个。”
这次说话的是一直未曾出声的当事人陌千羽。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探进胸口的衣襟,自里面取出一个什么东西,丢在地上。
是一个水囊。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血囊,囊中央被刺了一个大洞,殷红一片。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
那个乔装成易敏的女子更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原来,剑尖刺入的是这个置在胸口的这个血囊。
原来,流了那么多,都是这个血囊里面的假血。
“你们爱做戏,我便陪你们做足了,既然是被你所刺,而你当时的身份又是易敏,我当然要表现出震惊的样子,不然,难道面无表情,或者意料之中,那样岂不是太对不起你们如此卖力地表演?”
陌千羽冷勾着唇角。
女子脸色一白。
末了,又冷冷一哼:“那是我正好刺了你放了血囊的胸口,被你侥幸逃过一劫。若我刺你其他的地方,看你还怎么做戏?”
“别的地方你也刺不进!”未等陌千羽开口,凤影墨已是同样冷哼,“还记得朕取心头血那日的事吗?朕说过,朕有一件以千年玄铁细丝与藤蔓编织而成的软甲,刀枪不入。知道你们要对陌千羽不利,我们又岂会不采取防护措施?现在,那件软甲便穿在陌千羽的身上。”
原来如此。
女子面色一颓。
应该说,太后、端王,以及其他几个乔装成太监的男人全部脸色颓下。
“事到如今,太后可还有话说?”
凤影墨徐徐转眸,看向太后。
强忍着内心的慌惧,太后将袖襟越攥越紧,手心湿滑,一片冷汗。
她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还以为一切顺风顺水,却原来都是假象。
还以为布局的人只是她,却原来她早已成为别人的局中人。
是,钟家的确是她派人灭的,她还让人将几人剖了腹,做钟家是因贩毒被毒贩取毒的假象。
没人知道当初她得知钟家长子钟卿尘就是先帝跟楚凝之子时的心情。
就像没人知道楚凝在世时,她心里有多恨楚凝一样。
她真的恨。
先帝满心满眼都是楚凝,为了楚凝,后宫形同虚设,他不宠幸别的女人;为了楚凝,他甚至不惜被人诟病,忤逆太皇太后。
这些也就罢了。
他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对待他跟楚凝的儿子。
当初不是说母子双双殡天吗?
原来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