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静慈宫
太后斜倚矮榻之上,常喜立于旁边,手执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躏。
“常喜,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崾”
太后轻眯着丹凤眼,望着宫灯里面摇曳跳动的火焰,若有所思,面色晦暗。
常喜一怔,自是知道她问的是凤府里发生的事。
想了想,道:“依奴才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给我们消息的那个人骗了我们,给我们的是假消息,另一种,就是消息是真的,只是被夜离她们想办法糊弄过去了。”
太后点点头,“哀家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给消息的那个人并未从哀家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就是单纯地给了这个消息给我们,所以,没有骗我们的必要。”
昨日在宫门口迎接皇帝一行人回朝,她回到凤辇上的时候,座位上出现了一个揉作一团的小字条。
字条上说,小人三年前曾看到一个女子在乱葬岗将钟丞相一家的尸体拖走,葬于齐山的七颗松下,女子眉眼与戒坊夜坊主眉眼相仿。
没人知道,她得到这个消息时激动的心情。
就如同没人知道,当她得知夜离是陌千羽派到她身边女扮男装的细作时,那种恨到极致的心情一样。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啊。
她正愁要怎样搞死那个女人呢。
如果按照字条上来讲,夜离跟夜灵姐妹就很可能是钟家之后。
就算不是,也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
只不过,这张字条也不能直接证明什么,落款人都没有,而且,还说得似是而非,也不肯定。另外,三年的时间,尸体也早已经腐烂,也不能证明就是钟彦一家。
但是,没关系。
这个信息对她来说,已经很有价值了。
如果真是那个女人,她有的是办法让那个女人自乱阵脚、自我暴露。
想起沈妍雪之死便是契机,所以她带了钦天监自己的人前去了凤府,故意让其将沈妍雪的墓地挑在齐山的七颗松下。
她就不信面对自己的亲人尸骸被挖苦,夜离会无动于衷。
果然不出所料,夜离急了。
拦住出殡的队伍,逼着凤影墨将元妻的名分留给她。
别人可能觉得这只是一个妒妇的行为,只有她知道,这个女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元妻才能坐北朝南而葬,一旦沈妍雪沦为侧室,就必须重新挑选墓地。
一切都按照她猜测的在走,谁知道后来竟……
先是沈孟,后是那个女子。
又完全将夜离的嫌疑洗刷掉。
她了解沈孟,他对夜离的恨应该不比她少,特别是沈妍雪的死,他更是恨不得将夜离除之而后快,所以,他不可能帮夜离。
而阴差阳错地帮了,只可能是也被夜离利用了,夜离为了给自己当众拦棺要名分的事找个理由,头天夜里故意跟沈孟这样争执的。
可后面那个女子,又不像是夜离的人。
如果是她的人,能够如此解决,她前面就根本没有必要冲出来要名分。
所以,是有人在帮夜离。
此人是谁?
来头应该不小,她派人去柳叶村查了,村民们跟那女子所言竟都是一样。
太后眸光一敛,忽然想起另一种可能。
“常喜,哀家方才说,消息是假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哀家现在又不这样认为了,其实,也有可能是假的。你说会不会是谁跟夜离有仇,想借哀家之手对付夜离,故意编造这样的来诬陷夜离?”
若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夜离跟沈孟争执,所以负气前来要名分,而柳叶村的那个女子也所言非虚,那里的确葬着她的父母?
是这样吗?
好乱。
“哀家也被搞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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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夜离陪着沈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对方安稳地睡了过去,她才起身回房。
房间里一团漆黑,她弯了弯唇,推了门进去。
她让玉娘安排的那两个婢女不用伺候她了,她们就竟然连灯都不给她掌。
掏了袖中火折子吹着,她来到房中桌案边将灯座上的烛火点亮,骤然发现桌边坐着一人。
她吓了一跳,手中还未收起的火折子跌落在了地上。
待看清对方是谁,她气不打一处自来。
“你怎么在这里?”
凤影墨看着她一张小脸,先是吓得大白,后又气得绯红,唇角一勾,双手撑在桌面上起身。
“怎么,我不能来?”
夜离没有理他,弯腰,准备将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捡起来。
凤影墨却是先她一步,将她的手臂一拉,没让她弯下去,自己倾身将火折子拾了起来,放在桌上,然后看着她。
“你是相府的女儿,我是相府的女婿,我来相府有何不妥?”
“来相府并无不妥,但是,黑灯瞎火,坐在这里一声不吭就不应该了。”
夜离没好气地回道。
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凤影墨眉眼一弯,“我这不是要给你惊喜吗?”
“惊喜?”夜离冷嗤,瞪了他一眼,在边上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我看是惊吓吧。”
凤影墨微微一笑,伸出双臂自后面将她轻轻拥在怀里。
“好了,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
夹杂着淡淡兰麝之香的炙热气息撩拨在夜离的脸颊耳畔,夜离微微一颤。
“沈妍雪的后事都办好了?”
听说下午重新选了墓地葬了。
她没去,但是沈孟去了,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他似是哭过。
她其实心里也很难受的,这种失去至亲的痛,她懂。
更何况,沈孟这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身后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好了。”
鼻音明显变得浓重。
然后就没出声了。
夜离眼帘颤了颤,知道他定然也是难过了。
其实,最难过的人就是他吧?
还要面对杀沈妍雪的凶手是自己最敬重的父亲这样的事实。
她在想,如果沈孟知道……
那后果不堪设想。
将她问了那么一句之后,就默不作声了,凤影墨将自己的脸在她的脸上蹭了蹭:“怎么?还在为白日里的事生气?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你那叫什么解释?”
虽然根本就不在意,但是夜离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当时不是不愿意听吗?转身就走。”
“那你就不知道跟过来解释啊?”
“下次知道了。”
夜离就无语了。
下次?
说实在的,白日在相府门口的时候,她还真的以为他会跟上来的。
或许是因为当时巧黛在场,她的那么一点点虚荣心在作怪吧。
想起巧黛,她心口微微一涩。
“今日这件事反正已经尘埃落定,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跟我解释一下。”
夜离一边说,一边在他怀中转身,面对着他。
“什么?”
“你跟巧黛的关系。”
凤影墨眸光微微一敛,看着她,似是有些意外她突然问这个。
夜离专注地望进他的眼睛。
凤影墨倒也没有避开她的注视,她看到他那里仿佛一望无际的汪洋,深邃悠远。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
“福田是我的人。”
这次轮到夜离一怔。
她问他巧黛,他跟她说福田?
“我知道。”
这个不需要他说。
凤影墨垂目看着她,同样凝眸望进她的眼底,缓缓道:“我跟福田什么关系,我跟巧黛就什么关系。”
这句话,夜离反应了很久,也理解了很久。
他跟福田什么关系,他跟巧黛就什么关系?
“福田会扑进你的怀里让你抱?福田会跟你说,自己的第一次要留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懂的?”
夜离蹙着秀眉,问得有些义愤填膺。
凤影墨却是低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