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黛眸光微微一敛,眉心轻拧,她掀开薄被,艰难地从床榻上下来。
然后对着夜离缓缓跪了下去。
“千错万错都是巧黛的错,请你莫要误会了爷,也千万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你这样,你九泉之下的大哥知道了,也会很难过的……该”
“不要提我大哥!”夜离骤然咆哮出声。
那一声嘶吼让巧黛一震,也让凤影墨一愣蹂。
夜离自己吼完了,身子都在颤。
“大哥……”
她喃喃唤着,眼神恍惚。
凭什么提她大哥?
她凭什么提她大哥?
见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凤影墨皱眉,落在她臂上的五指收紧,“夜离。”
张硕踏进厢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情景。
巧黛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
在她的前面,站着凤影墨跟夜离,凤影墨拉攥着夜离,夜离脸色难看,胸口起伏。
边上还有一个面色尴尬、不知所措的大夫。
任谁看到这一场景,都不难想象,屋中正发生着什么。
肯定是夜离在找阿洁的麻烦,阿洁才跪在地上。
看夜离一副生气的样子,被凤影墨拉着,定然是她要做什么伤害阿洁的事,被凤影墨眼疾手快地阻止。
是因为他吗?
发现了他跟阿洁的事?
可是阿洁身体如此虚弱,怎经得起这些?
眸光一敛,张硕快步上前,伸手想要将巧黛扶起,与此同时,也冷眼看向夜离:“你在做什么?”
张硕的突然出现,让几人都怔了怔。
巧黛微微拧眉,没有让张硕扶起,略略挣脱了他的手,继续跪在地上。
张硕质问的语气,让夜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误会了。
误会了她是霓灵。
因为此刻,她是男装,是夜离的装扮。
而且还误会了她要对巧黛不利。
所以立马怜香惜玉,英雄救美。
的确,此时的她,俨然被劝架劝住的主儿。
只是……
夜离轻笑摇头。
一颗心却是痛得无法呼吸,为霓灵而痛。
霓灵是怎样的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一个屡次将自己的解药给出,屡次将唯一生还的机会给巧黛的人,会对巧黛不利?
不值啊,三儿。
姐不值,你也不值啊。
她很庆幸,此刻是她,而不是霓灵。
若是霓灵,又该是多么难过。
“不管有什么事,以后再说,阿洁现在是一个病人。”
张硕开口了。
“我难道不是病人?”
夜离反问,口气灼灼。
既然他将她当成了霓灵,她也正好嘴痒,想说上几句。
霓灵爱得隐忍,曾经那天俏皮可爱天真快乐的丫头不见了,她心疼她,她想说几句霓灵平素压抑不肯说的话。
而且,她说的是事实,巧黛是病人,霓灵又何尝不是。
来雪山寻紫莲,不是也来雪山寻瞳草?
许是没有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张硕微微怔了怔,而后道:“她身上的毒还没有解。”
言下之意,就算都是病人,也分轻重的。
巧黛毒素未解,是为重,而霓灵剧毒已解,是为轻。
夜离轻嗤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们来雪山了,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帮她寻到紫莲,不是吗?”
张硕面色一滞,有些愕然。
果然是知道了。
的确此次雪山之行是为了帮阿洁寻紫莲。
“呐,紫莲在那里,还不快去配置解药!”
伸手指了指床榻被褥上的那朵紫花,闲闲说道。
张硕扭头看向床上。
因为被褥是紫色碎花的,那朵紫莲又跌在被褥的褶皱中,所以,张硕一时没有看到,还以为是夜离在逗他,“哪里?”
“张硕,你眼睛瞎了吗?”
夜离又伸手指了指,说出来的话毫不客气。
张硕一怔,不意她会如此。
其实,屋中的几人皆是没想到她会这样。
凤影墨又裹了她的手:“别闹了,好不好?我们先让大夫看看,看完了我们再说。”
忽然,他又想起什么,“或者,让张硕看看,让张硕看行不行?”
夜离转眸,冷冷看向他。
闹?
他觉得她在闹?
“你觉得我问张硕是不是眼睛瞎了,就是在闹?”
凤影墨看着她,眸色深得就像是抹不开的墨,微抿着唇,没有吭声。
夜离却也不惧,直直迎着,同样一瞬不瞬。
“难道我说错了吗?”她追问,“张硕不是眼睛瞎了吗?他就是一个睁眼瞎,若不是,又怎么会爱上自己好兄弟的女人?”
“夜离!”
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影墨沉声打断。
显然,也是怒了。
而此时的张硕,原本所有的关注点都在紫莲上面,他已经走到床榻边,在找,猛地听到夜离这句话,浑身一震,愕然回头。
曾一度,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什么?
刚才这个女人说什么?
他错愕地看着夜离和凤影墨?
巧黛跪在地上秀眉蹙得更紧,微微抿起了唇。
凤影墨骤然倾身,直接将夜离打横抱起,疾步就往外面走。
夜离又岂会依,挣扎着要下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过,但是,她忍不住。
这些年,她一直在让自己隐忍,让自己沉淀,让自己默默地承受所有伤所有痛,可是,到头来,换来了什么?
那么辛苦,她换来了什么?
又替霓灵换来了什么?
她不想再这样了,不想!
第一次,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任性一回。
既然大家都在,那就把话说清楚。
把所有的一切都说清楚,对她,对霓灵,对凤影墨,对张硕,对……巧黛,都公平。
“放我下来,凤影墨!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可任凭她再死命挣扎,凤影墨也没打算放过她。
张硕原本还在夜离的那句,“张硕不是眼睛瞎了吗?他就是一个睁眼瞎,若不是,又怎么会爱上自己好兄弟的女人?”里没有回过神来,现在又看到凤影墨这样抱着夜离,更是错愕得下颌都要掉下来。
他了解凤影墨,是一个极度有洁癖的男人,是打死也不会这样去抱一个男人或者太监的,也绝对不会去抱一般的女子。
而且,这种抱姿,这种抱姿……
分明是男人抱着女人。
什么情况?
到底什么情况?
难道方才夜离的那句“又怎么会爱上自己好兄弟的女人”指的是她跟凤影墨?
姐妹二人都跟凤影墨?
难怪那日在郊外的小屋,他误会夜离对阿洁有企图,打了一拳夜离,凤影墨来了,给夜离出头,并威胁他,若再对夜离不客气,他们就连朋友也做不成。
原来他们两个……
可是……
好乱,他好乱。
而且,更乱的是,看到凤影墨这样抱着她,他竟然很不舒服。
夜离还在挣扎着要下来,在经过厢房门槛的时候,她一把抓住门板,死死抠住不放手。
用力之大,指节露出森森白色,随着凤影墨的往外走,听到她指甲崩断的声音。
怕强行拉扯会伤到她的胳膊和手指,凤影墨只得停了下来。
“凤影墨,你不是想知道孩子是怎么回事吗?若真想知道,就把我放下来!”
夜离气喘吁吁,却一脸倔强。
凤影墨无奈,垂目看了看她身下,皱眉将她放在了地上。
张硕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
孩子?
什么孩子?
怎么越说,他越听不懂?
他又转眸看了看巧黛。
巧黛低垂着眉目,一脸苍白。
心口微微一滞,他又走过去,再次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这一次,巧黛没有拒绝,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可或许是因为久跪的缘故,脚下一软,张硕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揽住。
夜离从袖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手臂一扬,朝张硕砸过去。
毕竟是有武功的功底,且屋子就那么大,两人相隔的距离也不远,所以夜离就那么随手一扬,那东西就不偏不倚砸在张硕的胸口,然后掉在地上。
夜离并没有用内力,所以砸在身上也没有感觉到痛,但是张硕还是被砸得一震。
是一截小木棍。
确切的说,是一截燃掉了一半,还剩下一半的小木棍,一头都已被烧黑。
横陈在地上,在张硕跟巧黛的脚旁边。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张硕脸色一变,愕然抬眸看向夜离,满眼的难以置信。
当然,夜离也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慌乱。
夜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色清冷,唇瓣紧抿,忽然开口:“大夫,请问那是什么?”
目光沉沉,自张硕脸上移开,夜离转眸问向一直无措杵站在房中的那个大夫。
并没有问张硕。
大夫没想到会被突然问到头上,怔了怔,环顾了一遍房中几人之后,才略显迟疑地开口:“是潇女木。”
张硕有些震惊,此木稀少,认识之人并不多,此人都没上前看,就知道是潇女木?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等着大夫继续。
大夫自是了然他们的困惑。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本事大,那么远就能认出那是潇女木,而是因为今日他已经见过了这截小木棍。
当时,就是这个叫夜离的女子拿过来问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