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瑾定定地注视了她片刻:“那你很了解她的为人了?”
没想到杏儿摇头,“不是的,曹家府宅甚大,我也只是一个在院中侍候花草的丫鬟,并非小姐的贴身丫鬟,可若说完全不知攸宁小姐的心性也是不可能的。”
她垂下眼睫,有些难以启齿:“曹家家室复杂,后院之中除了夫人外,姨娘众多,亲戚女眷也不少,攸宁小姐虽是嫡女,却位置不稳。”
林琅闻言诧异:“为什么?”
“因为她是原来夫人生的女儿,我们后来的夫人是曹大人后娶的,后来的夫人也生了一儿一女,因此攸宁小姐在曹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在后宅中无依无靠,只能自保,但她并不柔弱之人,相反,攸宁小姐性格很是强硬,从不肯吃亏,因此也树敌颇多,”杏儿顿了顿,紧张地看了一眼上首的两人,才轻声道:“偶尔,她会用一些药物来自保或者防身。”
林琅猛地恍然,怪不得,杏儿曾经说过她是在从前府中负责种植一些稀奇的药材,原来是因为她的主子。
可一个嫡女竟然会用药物来防身,曹家的内宅到底乱成什么样子?
“后来,曹家遭难,亲眷都被抓走,”杏儿眼神之中多了一层柔光,似乎也跟随回忆到了从前之时,“攸宁小姐成了官妓,然而饶是如此,她仍从未有过放弃绝望之语,在官兵来之前,所有亲眷都聚集一堂慌乱哭闹,唯有攸宁小姐独自待在她母亲的屋中,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我记得她说,人世遭遭,何处皆快活。”
“因此,攸宁小姐是绝不会轻言放弃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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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听完后,一时感触良多,一个大家嫡女沦落成官妓,但无忧无惧,依旧自在过活,的确不像是会因情自戕的软弱之人。
“她的确性格爽朗。”林怀瑾突然开口接了句。
这也是他去芳惜楼只到雨蝶处的原因,下一刻他的目光突然锐利,对向杏儿,“那你呢?”
杏儿身子一僵,紧抿着唇,先是闭了闭眼,“后来,上头说,攸宁小姐亲近之人都要发配流放,我、我就被推了出去。”
林琅一愣,见杏儿脸色青白,不知怎么,脑中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在去京的路上经历狼袭,她定定的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
那次以后,杏儿渐渐变化,究其原因,原来在这里。
她几乎想象出画面,幼小的杏儿是怎么被亲近之人推上去,顶替那位攸宁小姐的贴身侍女,流放远方。
林琅微微皱起眉:“可是,你是饿晕在我家门前的啊?”
当时杏儿瘦的骨形嶙峋,是做不了假的。
杏儿点头,“我被流放到渝镇附近时,被官兵折磨,饿晕过去后,官兵以为我死了,当夜正好爆发了一场流放之人的反抗,之后我就和被镇压杀死的人一起扔到了山野间,到了晚上我醒过来,看到尸体吓得立刻往山下跑,看到了房屋才停下脚步,后来心底一松也彻底昏了,等我醒来再看到的,就是小姐。”
她抬头看向林琅,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坦白这些,一来我怕我的身份暴露会再连累少爷和小姐,二来也是想告诉少爷,攸宁小姐的死绝不简单,就算她怀有孩子,也一定不会自杀。”
她端端正正的叩了一个头,面色凝重的等着林怀瑾与林琅的发落。
林琅刚要站起为杏儿说话,林怀瑾一个手势阻止了她,他低头对杏儿道:“你先下去回屋吧。”
他并没有先处置杏儿,但也表明接下来的话,她是不能再听了。
算起来,她是一个逃犯,没有立刻被送官,已是大幸,杏儿感激的叩头,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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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走,林怀瑾就问林琅:“你信她么?”
林琅在心中思量片刻,看向他冷静的双眼,“哥哥,自杏儿来我们家,从未做过任何错事,甚至屡次帮我,凭这些——”
“她的身份,就是一个错。”
杏儿是没死的流犯,若是被人揪出,加上林怀瑾如今的情形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林琅焦急的注视下,林怀瑾突然口吻一变:“不过既然如今麻烦已经这么多,也不怕再多一个,将错就错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你这丫鬟忠心耿耿,怎能轻易辜负了这份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