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二人闻声一并转头望去,只见街角处立着一名中年男人,在他身后亦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所悬帷帐幕幔奢华堂皇,一见便知不是普通人家所用之物。他二人见状便晓这男人正是北静王府长史官水敬,遂忙上前见礼。
随后便见水敬将车上帘幕掀开,只见其间坐着的正是此时尚为北静王世子的水溶,彼时水溶年龄尚小,刚过总角之龄。然因了王爷王妃惜其年幼,遂疼爱万分,这世子便也早早地广交文人名士,常常在府中集会。其中不乏真名士,然趋炎附势之人亦是不少。而因了贾家本便与北静王府交好,且两家为世交,贾珠便也与这静王世子认识往来。
礼毕,水溶问珠玉二人:“你二人此番是从何而来?”
贾珠答曰:“我们正是从城郊的举人聚会中返回。不知此番世子欲往何处?”
水溶则道:“弟此番是从西宁王府赴宴归来。不想竟在此偶遇你二人,正省了弟回府后再遣人去往你二人府中邀请,现下便对你二人说罢。明日我府小宴,不过请几位平日里交好的世家子弟,你二人明日若得闲暇,且千万前来一聚,明日除你二人之外尚有一位贵客。”故作神秘地言毕,又再三叮嘱他二人定要前来。
一旁珠玉听罢,二人对视一眼,忙欠身应下,水溶见状便也心满意足地去了。而珠玉二人待水溶去远了,方一道返回车上。此番因了临时计划有变,煦玉便也决定今日索性不回林府,随即命咏赋先行回林府通报一声,再为他备好明日赴宴所着衣物行头,一并送来荣府。随后二人一并回去荣府,不提。
?
☆、第二十回 王府集会贾珠拾扇(二)
? 次日,贾珠煦玉便如约定那般于申时一道乘车前往北静王府赴宴,皆着了正装冠带。随行带着千霰润笔并了煦玉小厮吟诗,郑文驾车。待一行人到达王府门口,便见王府长史官水敬亲自迎将出来,珠玉二人下车,对水敬道曰“大人客气了”,水敬亦是欠身还礼,随后便将二人引入王府花园的花厅中。只见此花厅似是新建不久,宽敞明亮,庄严华美,可容纳不少宾客。而厅外则搭了一个戏台,看来此番有戏曲作为余兴节目。而见他们到来,水溶又亲自出了厅门迎接他二人。二人随了水溶进入,只见此番厅中已坐了不少人,厅中王府家人为众人奉上茶果。贾珠略略扫视一番,只见来客中南安郡王世子炎煜、平原侯之孙蒋子宁、锦乡伯公子韩奇三人是认识的,因平日里俱是世交,遂忙地与三人招呼了。而一旁煦玉则悄声询问水溶道:“世子昨日所道那位贵客,可曾到来?”
水溶则答:“其余诸客皆到了,惟那人未至,等等罢。请到这位爷可是不易。”
另一边韩奇对煦玉说道:“据闻此番下场,林大少爷高中第三名,怎的不在府中设宴庆祝?如此我们哥们还能前去捧个场,凑个趣,也好沾沾才子的光啊。”
煦玉闻言笑答:“区区乡试,何足挂齿,若是来年会试殿试及第,再行于府中设宴有请诸位亦不谓迟……”
水溶听罢则道:“如此说来珣玉兄乃是胸有成竹啊,来年金榜题名定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便见王府家人忙忙地赶上来通报道:“禀世子,侯二公子到王府门口了。”
水溶闻罢忙起身,对在场诸人道句“失礼了,诸位请容我失陪片刻前往迎客”。
众人皆道:“世子请便。”
贾珠见状心道这位怕便是水溶昨日口中所道的贵客了吧,否则怎会亲身前往迎接。遂忙不迭转向一旁的蒋子宁问道:“请教子安兄,这位侯二公子乃是何方神圣?”
蒋子宁闻言只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向贾珠望来,对曰:“鸿仪兄竟不知这侯二公子?!”
贾珠面上作出一副无辜样,心下暗道自己不会是问了个傻问题吧,这家伙难不成还是个明星,人人均知晓其大名壮举?遂老实答道:“真不晓,还望子安兄见教。”
一旁煦玉听罢亦是转向贾珠这边听他二人的谈话,只听蒋子宁道:“那位仁兄乃是你们的同道中人,你们若识得这修国公爷之孙,世袭一等子的侯孝康,又如何不知这侯二公子正是侯孝康之胞弟侯孝华。此人较其兄而言却是名声更胜,乃京师闻名的第一才子。未及弱冠便已科场及第,乃前科状元,文章风采倾动一时。状元及第便授编撰之职,一年后迁内阁侍读,如今已升至翰林侍讲兼鸿胪寺少卿,部中之人皆云来年升内阁侍读学士不过转眼之事。”
对面炎煜亦道:“子安所言甚是,据闻这侯子卿侯二爷乃文星下凡,当年抓周便抓了仓颉简,果真此番刚满二八便状元及第。若仅是如此还无甚稀奇,诸位皆知博学宏词科是五十载难逢一次……”
煦玉闻言忙道:“莫非这位爷是两年前宏词科状元?!”
炎煜对曰:“正是。所谓二元及第,说的便是他。取试博学宏词岂是容易之事?天地之灾变尽解,人事之兴废尽究,皇王之道尽识,圣贤之文尽知,而又下及鬼神、精魅、草木、虫鱼莫不知矣。往年的宏词试便是状元取试俱是落第,惟他那届他乃是二元及第。”
韩奇道:“据闻当年宏词取试之时,因了宏词多年未开科,许多学子跃跃欲试,然闻说侯子卿欲下场,不少人便也知难而退。而他亦果真不负众望,二元及第,彼时京师有诗赞曰:
‘锦衣公子题杏林,
神京状元冠群雄。
文成七步面黼黻,
笔挥翰墨吐丝纶。’
这说的便是他了。”
贾珠闻言暗地里转向煦玉低声戏谑道:“喏,听见没?这京师第一才子,可是你的偶像男神~可是觉得此番为人比下去了?”
煦玉听罢耸耸肩不答。
正说着,便忽闻从厅外传来的交谈之声:“弟方才还与人道要请来子卿兄乃是万分不易,更勿论此番因了文清兄有孝在身无法前来,子卿兄竟肯赏脸单独来此……”这是水溶的声音。
只听另一人随之开口,嗓音温润柔和,尤带几分漫不经心,对曰:“世子客气了,世子有请,在下自是不会推辞。若非菥儿孝期未过,加之现下身子欠佳需卧床将养,亦是乐意随在下一道前来。”
厅内众人闻言一并起身,只见此番随水溶转进花厅之人身材颀长,衣冠楚楚;面如冠玉,眼若晨星;长身而立,皎似素梨月下,驱步而行,婉如玉树风前;神怡气肃、秀外慧中,通身上下尽显一派俊姿雅秀之气。珠玉二人一见此人便知此乃方才众人口中的侯孝华,心道一见便知不凡,果非池中之物。随众人一道向来人施礼,而孝华不过向众人道句“在下来迟,还望见谅”,众人自是还礼曰“无妨,侯兄贵人事忙”。
随后水溶转向座下珠玉二人,为他二人介绍道:“此番弟欲请之贵人便是子卿兄了,此乃修国公府二公子侯子卿。”随后又转向孝华道:“这二位分别是兰台寺大夫林公之子林珣玉与荣国府贾公之子贾鸿仪。”
而闻罢水溶介绍,只见孝华不过略略向珠玉二人转过半张脸来,眼睛斜睨着瞥了二人一眼,略微颔首以示招呼。煦玉见状蹙眉,贾珠则嘴角上扬心下冷笑一声暗道“真是好高傲的人,看人都不带正视的”。
而随后又听水溶似忽然忆起一般道句:“啊对了,弟几近给忘了,你三人从前便应相识了吧,话说三位恰巧师出同门,均是邵承祚先生的亲传弟子。”
此言一出,在座其余诸人皆道“是了是了”;而珠玉二人则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句:“原来先生口中所提的‘华儿’便是他!”
而孝华总算转过一张正脸来望向一旁的珠玉二人问道:“你二人亦是邵先生之徒?”
煦玉颔首:“正是。”
“原来是师兄,请恕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先生从未对我二人提及师兄名号,遂我二人不晓师兄竟是如此‘高人’……”贾珠只不动声色地挤兑了一句。
然孝华并未接下贾珠此言,却是转而问道:“先生近日可好?可还体健安康?先生入住林府之后便不欲面见外人,上回不过于在下府上匆匆会过一面,距今已逾数载,彼时先生亦为提及他再行授徒之事。”
煦玉生硬答道:“多谢挂心,先生目下一切安好。”
孝华闻罢,便也不再对珠玉二人多言,转而与在座其他人一道闲话。而贾珠则转头望了一眼身侧煦玉,见他此番又闹起了别扭。之前闻见孝华名声在他之上,随后又受了他的轻慢,心下便分外不畅。贾珠见状暗叹一口气,只道是煦玉性子太过直率,喜怒皆形于色。今后入了官场,往好的说则是刚正不阿、仗义执言,往坏里想便是不懂迂回曲折、由着自己性子胡来,这般个性迟早被人背地里捅刀子。念及于此,贾珠暗地里拉了煦玉衣袖一把,令他莫要任性使气,到底此番乃是在他人府邸作客。
?